“這里的尸骨想全部挖出少說也要三天,你留在這里等也無濟于事。”
綏安仔細想想,他說的對,她在這也只能看著,侍衛們還要分心關注她,大大降低了工作效率。
“好。”她答應,深吸一口氣,土腥味撲面而來。
她感覺胃里翻騰,立刻捂著嘴巴繼續道︰“辛苦你們了,之後還要把尸骨帶回去。”
侍衛們本來不是做這些活的。
衛承 跟著綏安回去,他看她狀態不佳,問她︰“你害怕尸體?那為…那還要親自來找郭騰的父母?”
“我才不怕。”綏安皺著眉,揉按著肚子,不高興道。
衛承 一怔,有些好笑。
綏安不想理他。
她第一次見骷髏,怎麼可能事先知曉自己會怕?
他們沿路走過小西街,綏安看見不遠處那爆火的店鋪,排隊的人從店內排到了街上。郭大娘往店鋪門外立了棚,還時不時的讓小二端杯涼茶發給排隊的顧客。
她走這條路本是打算買糕點。
但是人好多。
算了,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難受,到時候叫人早早排隊來。
她停下腳步,側身對衛承 說︰“我們有其他事,你自便。”
明淵隨手塞他一兩銀,衛承 躲開,銀子“叮當”落地,在青石地板上滾了兩圈。
“我不是…”他正要解釋,卻見綏安已經轉身離去。
他立在原地,喉間微動,終究未出聲,看著她背影漸遠。
明淵意味深長的瞥他一眼。
他看見明淵牽起少女的手。
兩人的步伐慢了一些。
明淵低頭說了句什麼,少女好像被逗笑了,肩膀輕輕抖著。
他仿佛听見了她的笑聲。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衛承 才收回視線。
胸口泛起一絲陌生的酸脹感,轉瞬又消散無蹤。
他彎腰撿起那枚碎銀,指腹摩挲著邊緣,慢慢朝小院的方向走去。
蟬聲在濃蔭里時斷時續,青石磚被太陽照的發燙,反起熱浪。
侍衛們都待在房里,面前放著冰盆,兩人拿著大扇子,對著兄弟堆各扇一會,再換兩人,如此循環。
南方的熱和皇城不一樣,又濕又悶,出了汗全都黏在皮膚上,也不蒸發,讓人煩躁。
小公主蹦噠著進小院,正堂早擺了好幾個冰盆,龍林在那里等她。侍衛們听到小公主的聲音,也都將冰盆搬到正堂去。
門再一關,室內瞬間涼下來,綏安莫名抖了一下,那黑洞洞的窟窿眼楮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
龍林向她報告。
暗賬上記錄的人,大多搬離此地,找也找不到。問附近人家,要麼是帶著家人流亡他城,要麼是變成孤家寡人杳無音信。
被借了高利貸的下場就是賣身為奴與賣自家田地抵債。
僅憑這一本模糊不清的賬冊,無法定罪。
他們又找不到更多借貸人。
綏安趴在桌上苦惱,這賬冊只能作為日後判處時的加刑道具。
他們還需要更多證據。
她閉上眼楮,眼前卻突然出現骷髏頭,黑洞洞的眼楮仿佛要把她吸進去,她渾身戰栗,猛地跳起來。
明淵和龍林都看向她,關切的問她怎麼了。
“沒。”綏安抿唇,心跳的砰砰快,“沒事。”
她又坐下,卻不再趴著,也不閉眼。
她腦袋有些混亂,看著桌上散亂的文件,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做什麼。
滿腦子都是那森森白骨的模樣,她仿佛還能看見干枯的皮膚粘連在骨頭上的細節。
龍林煮了壺濃濃花香的花茶,放在她面前。
明淵給她扇扇風,讓她能舒服點。
她懨懨的喊著︰“明淵…。”
“我在。”
她不得不承認。
“我好像真的有點怕。”她哭訴。
“之後不去看了。”明淵一手輕撫她的背,一手給她扇著風。
小公主淚眼汪汪按下他扇風的手。
她的手冰涼。
“你不怕麼?”她吸吸鼻子,望著明淵。
“還好。”他沒什麼感覺。
小公主嘆氣,晃著腦袋,想甩掉腦子里可怕的骷髏頭。
龍林笑道︰“我們殿下還是小孩子呢。”
綏安哼一聲,倔強道︰“才不是。”
“好好好。”龍林順從。
綏安在室內越呆越冷,她起來跑到外面曬太陽,身體暖和起來。亮堂堂的陽光和環境驅散她腦海里的可怕身影,她打起精神,梳理扳倒知縣和朱家的方法。
其實只要用朱夫人給她下毒這件事就能給他們判刑,畢竟她是皇嗣。
但她的身份不能暴露,而且她也想知道他們這些年到底對百姓做了什麼,屠害了多少人民。
“林副統領。”綏安喊。
“知縣被下毒,查到源頭了嗎?”
“有些線索。”
他們認為是朱夫人投毒,但沒有證據指向她。
知縣的毒被下到了睡覺的枕席上。
下毒之人不是朱夫人,而是新進府半年的小妾,最近正得寵。
那小妾原是他人之婦,知縣盯上了她,死了父母和丈夫,被知縣強取豪奪來。她還有一個女兒,年紀很小,托付在昔日好友家中。
龍林派人去調查她女兒的動向,卻查無所獲。
之所以懷疑幕後主使是朱夫人,是因為那女子使用的毒藥與朱夫人往綏安的假住所投的毒一樣。
女子被打入大牢,知縣本要對她用刑,被龍文攔下,讓他容後再議。
知縣雖不甘心,卻不敢再動手。
知縣不干人事,死有余辜,那女子命苦,更何況這殺人之事說不定另有隱情。
“沒有證據就偽造證據。”綏安道。
“反正我們並不是要查誰給知縣下毒,我們的目的只有挑撥離間。”
天色漸暗。
前去尋找尸體的侍衛回到了侍衛小院,那些尸骨暫時被安置在官驗所,由縣丞批準,不經知縣手。
今日暫挖出八具能夠拼湊完整的尸骨,按照他們查看的剩余的分散骨骸,少說還有十幾人。
全是無名尸,男性死者大都渾身傷痕,不是肋骨斷折就是顱骨開裂——這些都沒給綏安講,僅僅是告訴她死者有男有女,大約幾人而已。
小公主只能嘆息,讓他們盡早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