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著她呆滯的模樣,蕭宴又道︰“棄娘,皇上沒了。”
    陸棄娘大哭。
    “怎麼說沒就沒了?來瓊州之前,我應該再去看看他老人家的。”
    陸棄娘非常後悔。
    因為當時她確實生出過這樣的念頭。
    但是後來臨走時候匆忙,加上她知道,自己想進宮也很難,就沒去。
    原本以為她之後會回京,原本以為之後總有見面的機會,可是沒有了。
    蕭晏抱住她,讓她靠在肩頭,輕撫她後背,讓她盡情哭出來。
    蕭晏的眼中,也有淚水盈眶。
    對陸棄娘來說,皇上像是一個愛護她的長輩,事事為她考慮。
    對蕭晏來說,皇上除了是長輩,更是賞識他,提拔他,包容他的明君。
    無論是年少輕狂時候屢次犯錯,還是後來出身帶來的原罪,皇上都給了他生路。
    換了人,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到後來,皇上對陸棄娘的關愛,蕭晏更是領情。
    “娘,”二丫勸道,“您盡力了。皇上心里,是感激您的。若是沒有您,沒有胡姨丈,皇上怕是早就——”
    這五六年,還不是賺到的時光嗎?
    說實話,二丫對皇上,沒有太深刻的感情。
    她這個人,從來都小心眼。
    她知道皇上對他們家好,可是也是皇上,亂點鴛鴦譜,險些讓大姐去給那個陰鷙的太子做妾。
    也是同一個皇上,只因為他自己對先皇後的感情,就無底線地偏愛太子。
    日後他們一家,還不知道要面臨怎樣的暴風驟雨。
    難道不也是皇上的決定帶來的嗎?
    二丫只心疼自己的娘在傷心。
    三丫站在一旁,手里握著弓,面色難得的凝重。
    她覺得,她們在這里有些礙眼。
    但是二姐不動,她也不動。
    “蕭晏,我後悔,我後悔啊!”陸棄娘泣不成聲,“我怎麼就沒有去見他老人家最後一面。”
    人生的很多時候,以為只是尋常的告別,還有無數次重逢。
    卻不知,已經見過了最後的一面。
    “棄娘,皇上知道你惦記他的。”蕭晏聲音嘶啞著安慰她。
    陸棄娘這幾年,只要往京城帶東西,肯定有皇上和滕文甫的那份,從來都不曾忘記。
    去年過年的時候,皇上也讓人給陸棄娘帶了東西。
    不是明面上的賞賜,而是像尋常家人那般,給她帶來了些補品。
    陸棄娘很難接受現實,哭了許久許久,眼楮都哭腫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難受過了。
    她上次這般難受的時候,還是娘死了的時候。
    一晃十幾年過去,親人離世的痛,再次襲來。
    好多長輩,就這樣慢慢離開,她自己的人生路,也不可避免地走向終點。
    太難受了。
    晚上,陸棄娘和蕭晏商量祭拜的事情。
    “棄娘,這個消息,是雲庭讓信鴿送來的,所以比其他途徑至少要早五六日。”蕭晏面色為難,“而且我們在瓊州,得到消息就更晚。”
    沒有官方消息,他們祭拜也是要悄悄的。
    否則,那就是詛咒皇上。
    雲庭現在過于靠譜,給蕭晏幫了很多忙。
    “我知道。”陸棄娘道,“我們就說,是親戚去世。蕭晏,我想燒點紙錢,跟他老人家嘮叨嘮叨,再好好給他磕幾個頭。”
    說話間,她的眼淚又下來了。
    她這二十幾年,沒有得到過多麼深刻真誠的來自長輩的關懷。
    所以皇上對她的好,陸棄娘銘刻于心。
    那是皇上啊!
    那是天底下所有人都仰視的皇上,他對自己,卻絲毫沒有架子。
    便是蕭晏出事,他非但沒有想著要遷怒自己,還為自己謀劃以後的日子。
    ——雖然確實是亂點鴛鴦譜,但是誰能否定拳拳之心呢?
    陸棄娘幾乎都不敢想下去。
    因為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是,我知道皇上身體不好,老胡也說了,這是命數到了。”陸棄娘說著就泣不成聲,“可是蕭晏,他便是一百歲去世,我也舍不得他啊!”
    那是自家的長輩啊。
    蕭晏輕輕撫摸著她後背,無聲安慰。
    “皎皎,你陪我出去一趟。”二丫對三丫道。
    “出去干啥?”三丫不想動彈,她今日跑累了,都梳洗躺下了,“三更半夜的,外面多危險。”
    她哼了一聲,“你是看娘心情不好,沒人管你是吧。”
    二丫白了她一眼,懶得廢話,直接道︰“十兩銀子,跟我做個伴。太黑了,我自己不敢出門,怕不安全。”
    “好 !”三丫一听說十兩銀子,立刻從被窩里坐起來,掀起被子就穿衣下地,“二姑娘您盡管開口,上刀山下油鍋,我蕭行行絕不含糊!”
    她更多的時候,喜歡用“蕭行行”自稱。
    “伺候上。”二丫倨傲地昂著頭,把手遞給她。
    三丫立刻托住,“好 ,您慢點,小心腳下。”
    賺錢太難,花錢太容易。
    但是賺她二姐的錢,那就不難。
    要抓住每次機會。
    哎,沒辦法,誰讓她是那麼多人的老大。
    一群毛孩子,手里也沒什麼錢,平時買個零嘴什麼的,少不得就得三丫掏銀子。
    她養活了偌大一幫人呢!
    不容易,她可真不容易,三丫暗暗自言自語。
    賺錢這件事,還得看二姐。
    幸虧她有個出手闊綽的二姐。
    這還不得好好伺候?
    “不是,二姐,你要去哪里?”三丫一邊走一邊問。
    “去一趟柴掌櫃那里。”
    柴掌櫃,是二丫現在商行的掌櫃,也是她的左膀右臂。
    一般來說,二丫只動口吩咐,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柴掌櫃去落實。
    這位四十多歲的老掌櫃,是常輝推薦來的。
    也是有故事的人,但是現在為二丫所用,非常能干,二丫就很滿意,不去追問過去。
    常輝推薦的,那肯定靠譜。
    三丫扶著二丫,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柴掌櫃家走去。
    海島的夜晚,月光被濃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四周蟲鳴唧唧,更顯得寂靜。
    “二姐,你這會兒找柴掌櫃做什麼?天都黑了,他怕是歇下了吧?”
    三丫實在好奇,十兩銀子也堵不住她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