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洲下馬,站在鐵門前。
突然,他的神情驚愕無比!
“二……二叔?”
值班門衛,竟然是陸大河。
此刻,他穿著一件灰色勞動棉大衣,坐在門衛室內。
“嗯……是我,你要進門嗎?”
“要。”
陸大河走出門衛室,拉開大門。可能是他沒系圍巾,縮著脖子,看起來有些佝僂。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過去了,就不提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那一天,離開靠山屯,想著回去捕魚,也讓人笑話。就來到這里,跪了好久,也沒人理我。”
他說話時,手藏在背後,一直在哆嗦,顯然在壓抑心中的情緒。
妻子的背叛,他可以理解,畢竟黃惠琴沒少跟人眉來眼去。
可母親周應蘭,竟然幫著那賤人隱瞞,這就超出了他的底線。
更可怕的是,兒子陸明峰竟然看著母親偷男人。
這樣的家庭,還有必要維持嗎?
他作為一個男人,一直兢兢業業地付出,可他那點可笑的尊嚴,被他摯愛的親人,狠狠地踐踏。
盡管提醒自己不要多想,陸大河的眼眶,還是濕潤了。
他抹了一把眼淚︰“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你。我說我是你的二叔,劉主任就親自來見我,給我安排了這個崗位。每個月十九塊,吃住不愁。現在……挺好的。”
陸明洲靜靜地听著,一言不發。
奶奶周應蘭,幫著兒媳婦,親手拆掉了最後一根頂梁柱。
她的自私和無知,對得起現在的苦難。
鄉下愚婦,莫過于此!
陸明洲不知道該說啥,只在風里憋出四個字︰“二叔……保重。”
他牽著馬,往辦公室樓走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卻又愛莫能助。
對于二叔而言,或許躲在這個地方,吃穿不愁,不用面對眾叛親離,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明洲!”
岳天洋的聲音,遠遠傳來。
他正站在辦公室二樓,拼命朝他揮手。
現在,他不敢把陸明洲當成後輩看待。
這小子才多大?
以後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
不知不覺中,他對陸明洲的稱呼,由“小陸同志”,變成了更為親切的“明州”。
辦公樓前,沒有拴馬的地方。
陸明洲隨手把大黑馬,拴在身邊的一棵樺樹上。
生活區的衛生比較好,積雪都被卷到一旁,露出水泥路面。
只是走上去,還是硬邦邦的,有點滑。
幸虧陸明洲穿的是 鞋,沒有膠底棉鞋好看,也比較笨重。但真的適合在野外走,防滑還保暖。
東北趕山人有三寶, 鞋、狼皮背心、槍。
沒有這三樣,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趕山人。
陸明洲當然全都有。
他趕山時間不長,但輝煌的戰績,能讓幾十年的老把式,都感覺到汗顏。
岳天洋也有些心虛。
他當了三年多公安局局長,一直沒啥建樹。
這才認識陸明洲多久?
上次打狼事件,得了一次嘉獎。
這一次剿匪,又得了一次二等功。
就憑著這兩樣,他都能往上走一走。
所以,42號林區,牽涉到假幣走私案。他第一反應,就是要把陸明洲拉下水。
他親自迎了上來。
“明洲,辛苦辛苦。”
他熱情的伸出手,又悻悻的縮了回去。對面的陸明洲,沒有絲毫要握手的意思。
偏偏,他還不敢生氣。
要是換成別人,自己堂堂一個局長,你敢不給面子?
發脾氣還是小事兒。
怕他一聲令下,這個人連屯子都出不了。
在要介紹信的年代,公安部門的權力,超乎普通人的想象。
陸明洲一臉郁悶。
“你們查案就查案,非得帶上我干嘛?”
“別這麼說,42號林區的事,你也有責任嘛。再說,這也是幫你哥哥。”
“切!”
陸明洲根本就不相信︰“關我哥啥事?”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哥哥現在位不高,權力不小。現在整個呼瑪縣,農產品收購,都是在你哥那里。要是假幣泛濫怎麼辦?都沒人願意賣了,你哥的工作,還要不要開展?”
陸明洲語塞。
明知道他東拉西扯,牽強附會,卻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這麼說也有一定的道理。
在1964年之前,甦三幣太過于泛濫。
當時,靠山屯里面的村民,撿了蘑菇之類的。根本就不敢交到供銷社,大家都是最原始的以物換物。
他翻了個白眼︰“你咋說都行。現在我來了,就是上了你的賊船。”
岳天洋奸計得逞,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說話別這麼難听嘛。咱們也算是革命戰友,什麼叫上了賊船?我們就是人民的衛士,就是來抓賊的。走走走,上樓說話。”
劉大勇的辦公室,被他毫不留情的征用了。
一杯熱騰騰的熱茶,塞到陸明洲手里。
聞著沁人心脾的茗香,烤著暖烘烘的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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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洲的心情,好了一些。
“說說吧,這個案子你怎麼看?”
這語氣,更像是領導督辦。
岳天洋啞然失笑。
“敢這麼跟我說話的,除了趙書記,也就只有你了。”
“哦,老趙當上書記了?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任命剛下來。還是說說愛情吧,最新消息,榮高偉死了。被人捅了三刀,扔在一處荒林子里,這是一起典型的殺人滅口。”
“這樣?”
陸明洲手指在玻璃杯上敲敲︰“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了。我們要搞清楚三個問題。這些紙幣是從哪里過來的?為何會放到42號林區的運輸車?是誰跟榮高偉接的頭?我們先解決第一個問題,你認為紙幣從哪里過來的?”
“這還用得著猜嗎?”
岳天洋嗤笑道︰“除了我們的北方好鄰居,還會有哪里?”
陸明洲喝了一口茶,感覺唇齒留香。
“我不是說這個。你懷疑,這些假鈔,最有可能從哪個地方運過來?”
“現在我們邊境的貿易,已經全部斷了。過來的方式無非三種,天上、冰面、地道。”
岳天洋說出自己的判斷。
“沒錯。”
陸明洲點點頭︰“首先我們排除天上。現在關系這麼緊張,要是有飛機敢過來,早就觸發了防空警報,也會有高射炮進行防御。這些天都沒有防空警報,不可能是從天上過來。”
“對,我也這麼想!所以這些假鈔,不是走江面,就是走地道。你認為是從哪個位置過來的?”
陸明洲剛要回答。
岳天陽遞給他一支鋼筆︰“寫在手心吧,我也寫一個。對比一下,我們的看法是不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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