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茲軍官學院,這是帝國中興之祖德萊凱爾斯大帝的宏偉手筆。
它此刻正沐浴在深秋的斜陽中。
即便校訓高懸著“不分身份培育人才”的理想,空氣中彌漫的,卻是無形的壁壘。
身著雪白制服的貴族學生們,身姿挺拔,眉宇間帶著與生俱來的矜持,他們的訓練場總是最先得到修繕,宿舍樓也更為軒敞明亮。
而身著草綠制服的平民學生們,則在另一片區域揮灑汗水,眼神中不乏堅韌,卻也難掩偶爾閃過的一絲不平。
宿舍樓因制服顏色而涇渭分明,仿佛連食堂的座位都劃有無形的界線。
走廊上,不同顏色的身影擦肩而過,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都帶著幾分微妙的疏離。
學業成績的較量,武術訓練的踫撞,社團活動的競爭,魔導術式的演練,這些地方無處不是這兩個陣營暗流涌動的舞台。
在這種無形卻有實的氛圍下,平民之女蒂娜•瑪麗埃塔•施特恩,踏入了托爾茲軍官學院的大門。
對她而言,這里的一切都是相當不便的,遠非家境的差異所能概括。
但對于蒂娜來說,更多的是一種對自由的束縛。
高聳的圍牆隔絕了斯潘塞區熟悉的街景與伙伴的笑語,塔樓的禁令讓她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在練習飛行術後,偷偷登上高處,眺望遠方的天空。
她又是一名插班生,錯過了與同窗們建立最初友誼的寶貴時光,像一只遲來的小鳥,在早已熟絡的鳥群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心中時常泛起對斯潘塞區那些無憂無慮的玩伴的思念,還有那座五層樓高的老燈塔,曾是她秘密練習魔法後,可以安心休憩、整理思緒的港灣。
時節已至深秋,庭院中紅楓似火,落葉在石板路上鋪開一層柔軟斑斕的地毯。
艾倫將她領進了一處與其他白綠班級訓練場風格迥異的地方。
那里,幾個與她同樣身著「深紅色制服」的學生正在安靜地練習著各自的術式。
看到與自己相同的制服顏色,蒂娜緊繃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幾分。
當然,這份難得的安心感,更多是源于艾倫先生一直以來的單獨教導。
若非他每周雷打不動地耐心輔導,她恐怕早已被那些深奧繁復的教學內容壓得喘不過氣。
多虧了艾倫先生的知識,淵博得像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星空。
無論是令人頭痛的數學難題,變幻莫測的魔術理論,還是那些塵封在故紙堆里的歷史故事,他總能信手拈來,用最淺顯的方式娓娓道出。
這份淵博,讓蒂娜在深深崇拜之余,也悄悄生出些許小小的失落。
每當她努力消化了新的知識,滿心歡喜地想要向艾倫先生分享她的理解與心得時。
艾倫先生卻總是一副興趣缺缺,眼皮半耷,仿佛下一秒就會睡著的模樣。
難道是她講述的內容太過淺薄無趣,引不起他的絲毫興趣?還是艾倫先生真的日夜操勞,太過疲憊了?
可即便如此,艾倫先生依舊每周都準時抽出寶貴的時間,為她進行補課。
補課,補足之前因插班而落下的功課。
難道……是自己真的不夠聰明導致?
不然,為什麼總能在他轉身的瞬間,捕捉到他那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聲?
這讓蒂娜開始收起自己玩鬧的性格,更加專注于知識的獲取,听老師說,年底檢測時,成績優異者能獲得一筆不菲的獎金。
這個念頭如同一顆種子在她心底發芽,蒂娜不由得咬了咬下唇,將所有紛亂的思緒從腦海中摒除,更加專注于眼前復雜的術式構築。
耳畔,艾倫先生平穩沉靜的嗓音再次響起,洗去她心中的最後一絲焦躁,讓她體內的魔力也隨之順暢地凝聚起來。
“雖然說過好幾次了,不過我還是反復說一下吧。”艾倫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蒂娜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大氣中蘊含時空幻三種不常見但恆定存在的元素。”
“以及地風火水四種常見元素。”
“在不同的地方活躍程度不同,待著這種地方,我們的魔法或者術式的威力會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而學院目前畢業要求的術式大約有二十種,掌握不分熟悉類別的二十種術式就能畢業。”
“以目前四大常用以及通常術式來說,每個類別都有幾十種。”
“掌握二十種算是一個不算太難也不算簡單的考核。”
“就比如你現在釋放的11風之鐮,這對你來說稍微有點難度。”
“算是2風刃的加強版本,與風刃的勉強凝聚形態發射出去不同。”
“編號十以上的術式,涉及到了魔力的基本塑能與附魔。”
“你先想象你的精神是一只手,再用魔力塑能一把鐮刀,再賦予風系切割鋒利屬性……”
他的語調平緩,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引導力,蒂娜感覺自己的精神力真的化作了一雙無形的巧匠之手。
“嘿呀!”一聲清脆的低喝,伴隨著指尖魔力的輕微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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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蒂娜指尖輕點,一道凝實無比的青色風鐮憑空閃現,鋒銳的邊緣閃爍著危險的微光,下一瞬,便將前方堅固的測試人偶攔腰斬斷,切口平滑如鏡,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艾倫一直平靜無波的眉梢,微不可察地輕輕挑動了一下。
成了。
他原本預估,以蒂娜目前的進度和理解,至少還需要數周時間的刻苦練習,才能初步掌握編號11級別的風系術式。
這類術式對施法者魔力控制的精細度以及元素原理的理解,都有著相當高的要求,沒有數年時間的浸淫和感悟,是很難運用自如的。
就算蒂娜在風系魔法上展現出遠超常人的親和力與領悟速度,這個進度也未免有些過快了。
更讓他感到些許意外的是,方才那道凌厲的風之鐮,並非如尋常術式那般,經歷一個魔力凝聚、塑形、飛射、最終命中目標的過程。
它幾乎是憑空出現在人偶的腰間,沒有任何可以捕捉到的運動軌跡,仿佛直接撕裂了小片空間,將切割之力作用于目標。
這說明,眼前這個平日里看起來還有些懵懂羞怯的小姑娘,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不僅對風系魔法的原理有了深刻的掌握。
甚至已經隱約觸踫到了更高層次的……風系無形攻擊應用的門檻。
“不,也許是空系天賦的雛形嗎?”艾倫的低聲自語,他現在才覺得,人以類聚這話是有道理的。
怪物的身邊也會是怪物。
“艾倫老師!”
蒂娜清亮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打斷了他的深思。
她的小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頰邊的幾點雀斑也因激動而顯得更加明顯,“怎麼樣?我……我這次的表現,能……能去參加特別實習了嗎?”
提起實習,艾倫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上個月那趟所謂的“六班學生,特別實習之旅”。
在他看來,整個過程堪稱波瀾不驚,甚至有些乏善可陳,實在沒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亮點。
無非是些常規的地區民情調查、協助地方衛兵隊處理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對他而言,與在學院里批改作業的枯燥程度不相上下。
然而,露易絲和德莉莎那兩個家伙,回來後卻是一副意猶未盡、興高采烈的模樣,仿佛經歷了一場多麼了不起的冒險。
尤其是蒂娜,從那兩人口中添油加醋地听說了實習的“精彩”經過後,更是雙眼放光,激動不已,小臉上寫滿了向往。
自那以後,每次見面補課,這小丫頭都會想方設法地旁敲側擊,明示暗示,表達她對于參與下一次“特別實習”的無限渴望。
艾倫暗自搖頭,年輕人啊,天性就是喜歡湊熱鬧,大概是把實習當成了某種形式的公費出游吧。
他這個老年人還是適合找個地方曬太陽。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繼續將一月前的特別實習講給蒂娜听,這孩子听了幾次都不厭煩。
“咳咳,從哪里開始呢......”
“就從坐車說起吧。”
蒂娜小心翼翼的放下魔導核心,提問道,“老師,我們也會坐魔導列車出去嗎?”“我還一次都沒坐過呢。”
“會的吧?大概?”
這份模稜兩可的回答,顯然不能讓蒂娜滿意,只是她也只能眼巴巴的听著。
————
那時,他們搭乘著帝國最新型的導力列車,伴隨著汽笛的長鳴與車輪碾過鐵軌的規律震動,緩緩駛向那個以繁榮大市集而聞名遐邇的田園都市——凱拉米克。
車廂內,六班的學生們嘰嘰喳喳,興奮的議論聲幾乎要掀翻車頂,對未知的實習地點充滿了各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個所謂的“特別班級”,作為全校第一個貴族與平民混編的實驗性班級,從成立之初就充滿了各種不確定性和潛在的摩擦。
班級里,既有來自帝國五大貴族之一,奧古斯特家族的千金小姐——維多利亞•露易絲•奧古斯特。
這位大小姐雖然平時相當任性愛湊熱鬧,但關鍵時刻倒也算明事理。
也有身份背景頗為復雜,某種程度上算是來自“潛在敵對國”學生——布蕾•德•莉莎,一個看似安靜,實則行事跳脫,讓人捉摸不透的樂子人。
再加上其他幾位出身各異的貴族子弟和平民精英,這個組合本身就像一鍋成分復雜、口味獨特的大雜燴。
充滿了各種未知的可能性和隨時可能爆發的挑戰。
艾倫起初還頗為頭痛,如何才能平衡這些背景迥異、個性鮮明的學生,讓他們至少在實習期間能夠和平共處,別給他惹出什麼大麻煩。
幸好,那位奧古斯特家的小姐正是他相對熟悉的露易絲。
有她在,無形中倒是壓制了其他一些貴族學生的驕縱氣焰,也讓艾倫省了不少不必要的口舌。
至于德莉莎,那家伙在外人看來實則是個冰山美人,並不太合群。
民情調查、協助地方民兵部隊處理魔物開始泛濫的問題,這就是他們這次需要實習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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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初期,當學生們真正面對那些與課本知識截然不同的實習課題時,大多感到有些困惑和手足無措,理論與實踐的巨大鴻溝讓他們初嘗挫敗感。
但在共同解決一個個實際問題的過程中,這些平日里可能因為出身、派系而互看不順眼的年輕人,卻也在不知不覺中增進了彼此的理解,培養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團隊默契。
本以為這次實習就會在這樣略帶青澀的探索與磕磕絆絆的合作中平穩度過。
然而,就在凱拉米克大市集最為熱鬧非凡的那一天,一樁突如其來的商鋪失竊案,打破了這份暫時的寧靜與和諧。
總之露易絲像是聞到事件一般,相當感興趣。
而那些貴族子弟,不管是間接的,還是出于個人意願同樣願意和露易絲去尋找著不知名的小偷先生。
見貴族學生都動手參與了,那麼這些平民學生自然也不會落下,他們反而比貴族小組更快行動,在普通小鎮居民之間他們似乎有著更多的情報。
失主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她焦急萬分地哭訴著被盜的茶壺,市集的正常秩序也一度陷入了小範圍的混亂。
艾倫不得不帶著學生們臨時改變原定的實習計劃,協助當地有些手忙腳亂的衛兵隊追查線索,這也算是對他們應變能力的一次突擊考驗。
反正他又不用干活,他是考官!
為了追蹤盜賊留下的蛛絲馬跡,他們一行人風塵僕僕地一路追到了城外風景秀麗的露米利亞自然公園。
經過一番斗智斗勇,利用各自所學,費了不少周折,總算是將那名行蹤詭秘、身手頗為矯健的盜賊堵在了公園深處的一片密林之中。
眼看就要人贓並獲,將那可惡的盜賊繩之以法,誰曾想,當地領主的巡邏部隊恰在此時聞訊趕到。
也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還是因為他們這群學生一路追捕,形象實在算不上光鮮亮麗,竟被那隊裝備精良的領主部隊誤認為是盜賊的同伙。
霎時間,有著十幾桿步槍的小隊,便將他們團團包圍,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學生們何曾見過這等陣仗,不少人當場就慌了神,臉色煞白,幾個膽子小一些的女生甚至控制不住地帶上了哭腔,場面一度有些失控。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危急關頭。
艾倫卻在領主部隊中,意外地瞥見了幾張略帶青澀卻又透著堅毅的熟悉面孔——安妮斯、溫妮,那是他曾經在菲爾德士官學校指導過的幾個年輕人。
沒想到如今,她們已是帝國鐵路憲兵隊中干練出色的隊員,恰好在此地執行例行的巡邏任務。
故人相見,自然是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解釋和盤問。
有了安妮斯她們的及時介入和鄭重擔保,那位領主部隊的指揮官在仔細核實了情況,並查看了艾倫出示的軍官學院教官證件後,終于悻悻然地揮手,撤走了包圍。
隨後,在鐵路憲兵隊的專業協助下,真正的盜賊被順利逮捕歸案,失竊的物品也物歸原主。
一場可能因為誤會而引發更大麻煩的風波,總算是化險為夷,有驚無險地落下了帷幕。
這一番特實習在艾倫講來,有故事的反轉與驚喜,倒是頗為有意思。
說完,艾倫狠狠揉了揉蒂娜的頭發。
“下午訓練劍術,要是劍術過關,就帶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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