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出來，連沈仲民自己都覺得軟弱無力，根本不像一個上級領導對下級的訓誡，反而更像是一種無奈的抱怨和近乎哀求的威脅，色厲內荏。
電話那頭的甦哲似乎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很輕，卻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沈省長，合作的基礎是相互尊重和遵守規則。至于責任依法依規辦事，保護本國公民和企業的合法權益，我不認為需要承擔任何責任。
反倒是我想請問沈省長，您是否認真思考過，作為一省主管領導，究竟是應該堅定不移地依法依規辦事，維護民族企業的正當利益，還是應該為了某些所謂的‘政績’和‘指標’，去給那些不守規矩、不懷好意的外資企業撐腰，甚至不惜損害我們自己人的利益？”
這話問得極其尖銳，幾乎是指著鼻子質問他的立場和動機了。
沈仲民被噎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臉上青紅交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沈省長，如果沒有其他事，我這邊還有個會。”
甦哲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已經準備掛電話了。
“好，好！甦市長，你你好自為之！”
沈仲民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猛地撂下了電話。
話筒砸在話機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沈仲民胸口劇烈起伏，只覺得一股惡氣無處發泄，憋得他幾乎要爆炸。
他在辦公室里來回疾走了好幾圈，猛地一拳砸在辦公桌上，震得筆筒文件都跳了一下。
“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他低聲咆哮著，臉色鐵青。
一個市長，竟然敢如此頂撞他！可他偏偏拿對方沒辦法！
發了一通火，沈仲民逐漸冷靜下來，眼神變得陰沉。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不，甦哲這條路根本走不通。
那就只能釜底抽薪了！
你不是要保那個衛東電子嗎？如果衛東電子自己本身就不干淨，出了問題，甚至倒閉了呢？
那這塊地的爭議自然就不存在了，阪和精工入駐也就順理成章了！到時候，你甦哲還有什麼話說？
想到這里，沈仲民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和得意。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另一部內部電話，熟練地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那邊傳來一個恭敬的中年男聲“沈省長，您好！請問有什麼指示？”
接電話的是漢東省地方稅務局副局長丁勤。
丁勤曾經在岩台市工作過，是沈仲民的老部下，後來能調到省稅務局提拔為副局長，也少不了沈仲民的暗中運作。
“丁局長，現在忙不忙？說話方便嗎？”
沈仲民語氣恢復了領導的沉穩，但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方便，方便！領導您請講！”
丁勤立刻回應，聲音里帶著小心。
“嗯。”
沈仲民沉吟了一下，說道。
“有這麼個事，你記一下。京海市有家民營企業，叫‘衛東電子配件廠’。我接到一些反映，說這家企業在稅務方面，可能存在一些不太規範的地方，比如偷稅漏稅什麼的。當然，這只是反映，具體情況還需要你們專業部門去核實。”
丁勤在那頭立刻心領神會。領導親自打電話來，特意點出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廠子，還暗示“偷稅漏稅”，這根本不是要核實，分明就是要搞這家企業。他太明白這里面的門道了。
“沈省長，我明白了。您放心，我們一定嚴格依法進行稅務稽查，絕不放過任何違法違規行為！”
丁勤的語氣斬釘截鐵，隨即又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請問領導，對于這個企業的稽查，您看要達到一個什麼樣的程度？”
沈仲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語氣卻顯得義正辭嚴。
“丁局長，你這是什麼話？稅務稽查是嚴肅的執法行為，當然要一查到底，依法處理，不留任何余地！
如果確實存在偷稅漏稅這種違法犯罪行為，那必須嚴肅追究，絕不能讓這種害群之馬破壞我們的市場經濟秩序！要起到足夠的震懾作用！”
“是是是！領導您批評得對！是我失言了！”
丁勤連忙道歉，心里徹底明白了，這是要往死里整，直接把這個衛東電子查垮、查倒閉才算完。
“請您放心，我立刻安排最得力的稽查骨干，組成專案組，馬上趕赴京海，對衛東電子配件廠進行徹底的稅務稽查！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結果！”
“嗯，好。要注重效率，也要保證質量。有什麼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沈仲民滿意地叮囑了一句，放下了電話。
放下電話，沈仲民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甦哲啊甦哲，你背景硬，你厲害，我惹不起你。
但玩這些盤外招，你還嫩點！
衛東電子廠這麼小的企業，你一個市長會注意？
更何況，還是個不接地氣的京圈太子！
到時候，地空出來了，阪和精工順利入駐，阪和那邊高興，省里的外資指標漂亮了，自己的政績也有了，兩邊都交代得過去！
至于那個小小的衛東電子廠？
只能怪它自己命不好，撞到了槍口上。
再說了，哪個民營企業經得起稅務局往死里查？總能找出毛病來的。
要怪，就怪它不識抬舉，擋了別人的路吧！
沈仲民心情舒暢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經微涼的茶，覺得滋味甚好。沒辦法，誰讓阪和精工給的錢足夠多呢？更何況，引進和利用外資，對自己來說，也是實實在在的政績呀！
漢東省。
京州市。
省委大院會議中心。
會場內氣氛莊重而熱烈。
巨大的環形會議桌中央擺放著鮮花，四周座無虛席。
“大夏海上風電裝備制造與運維母港項目評測會”的紅色會標格外醒目。
來自申省、南粵、桂江、海西、東江以及漢東等地的省、市代表齊聚一堂，各自面前擺放著厚厚的申報材料。
每一位代表都準備充分，力求在評審專家和國家發改委領導面前，展現出自身所在地的最佳條件和最大優勢，以爭奪這個投資規模巨大、戰略意義深遠的國家級重點項目。
發改委副主任劉萍作為會議的主持人，坐在主席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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