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文深吸一口氣，接過了電話，語氣恭敬卻帶著無奈︰“沈省長，您好。”
“建文同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仲民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帶著明顯的不滿和質問。
“阪和精工這個項目，我是做過批示的，要求你們京海市全力保障，優化服務。怎麼現在搞成要人家停工撤資了？你們是怎麼落實省里指示的？這會造成多壞的國際影響你知道嗎？”
黃建文感到頭皮發麻，他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解釋︰“沈省長，您批評得對。但是，這件事，是京海市委市政府剛剛做出的集體決定。
主要是...主要是甦市長和吳書記的意見非常堅決。
甦市長明確指示，這塊地的原有審批程序合法有效，必須恢復原狀，保障本土企業的合法權益。吳書記也完全支持甦市長的意見。
我只是...只是奉命行事啊。”
“甦哲？吳文軒？”
沈仲民在電話那頭沉吟了一下。甦哲的名字讓他心里咯 一下。
這個年輕人背景深厚，行事風格強硬，他是知道的。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捅到了他那里，而且態度如此鮮明。
吳文軒那個滑頭，肯定是順著甦哲的意思說了。
沈仲民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領導的口吻。
“就算是甦哲和吳文軒的意見，也不能這麼草率嘛！外資項目無小事，牽扯面很大。
這樣，建文，你先暫時停止執法行動，緩一緩。我親自給吳文軒和甦哲打電話溝通一下。總要找到一個既能解決問題，又不影響大局的辦法嘛。”
“沈省長，這...”黃建文臉上露出為難之色，“現場這麼多執法部門的人都看著呢，命令已經下達了，這突然停止...恐怕...”
“你先穩住局面！等我電話！”沈仲民語氣加重，不容置疑地命令道，隨後掛斷了電話。
黃建文听著手機里的忙音，一臉苦笑，無奈地將手機還給了旁邊虎視眈眈的阪和一郎。
阪和一郎接過手機，急切地用日語問︰“怎麼樣？沈省長怎麼說？他是不是命令你們停止了？”
黃建文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對周圍的執法人員揮了揮手，語氣疲憊︰“大家先原地待命，等進一步通知。”
執法人員們面面相覷，但還是執行了命令，現場的緊張氣氛暫時緩和了一些，但那種僵持和對峙的狀態依然存在。
阪和一郎看到黃建文讓執法隊伍停了下來，以為沈仲民的干預起了作用，臉上又重新露出了得意和傲慢的神色，甚至挑釁般地瞥了黃建文一眼。
另一邊，沈仲民放下和阪和一郎的電話後，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他確實收了阪和那邊通過中間人送來的一些“心意”，事情辦成這樣，對方要是鬧起來，也是個麻煩。
但更麻煩的是如何跟京海那邊溝通。
他首先撥通了京海市委書記吳文軒的電話。
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接通，吳文軒的聲音傳來，帶著一如既往的、讓人挑不出毛病的熱情︰“喂，沈省長您好！有什麼指示？”
“文軒同志。”
沈仲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听說你們京海市對阪和精工的那個項目，出了點新情況？”
吳文軒在電話那頭立刻接口，語氣顯得十分無奈又堅定︰“哎呀，沈省長，您也知道了？是啊，這件事...我們也是經過慎重研究的。
主要是甦哲市長認為，之前那塊地的處理程序上確實存在瑕疵，損害了原有企業的合法權益，影響很不好。
甦市長態度很堅決，認為必須糾正過來。
我覺得甦市長說得很有道理啊，優化營商環境，首先要對我們自己的企業講誠信、講法治嘛。所以市委這邊，是完全支持市政府、支持甦市長依法依規糾正這個問題的。”
他一口一個“甦市長認為”、“甦市長態度堅決”、“支持甦市長”，把自己摘得干干淨淨，立場站得穩穩當當。
沈仲民听得一陣氣悶，忍不住說道︰“文軒同志！你是市委書記，是班長！要有自己的主見和擔當嘛！不能光是‘甦市長說’！
引進阪和精工這樣的優質外資項目，對京海、對漢東的產業發展和外資考核都是有利的嘛！這其中的利弊權衡，你要把握好！不能因小失大啊！”
吳文軒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語氣變得更加“誠懇”甚至帶著點“委屈”。
“沈省長，您批評得對！作為市委書記，我確實有責任。
但是...您也知道，甦哲同志年輕有為，思路活，干勁足，他提出來的意見都是從京海發展的大局出發，而且確實符合政策法規。
我作為班長，更要全力支持市長的工作，維護班子的團結嘛！這件事，我認為甦市長的決定是正確的，市委必須堅定支持。如果省里有什麼不同的意見，是不是可以...可以由您親自和甦市長再溝通一下？”
沈仲民被這番話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他算是听明白了，吳文軒這是鐵了心要躲在甦哲後面，把自己撇清，死活不肯出頭去踫甦哲這個釘子。
他強壓下火氣，冷冷道︰“好了，我知道了。”
說完，他不等吳文軒再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沈仲民氣得在辦公室里踱了兩步。
這個吳文軒，真是個官場老油條，滑不溜手！
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選擇——直接找甦哲。
沈仲民心里有些打鼓。
他跟甦哲並不熟悉，只知道這位年輕人背景通天，作風強硬，連沙瑞金書記都要讓他幾分。
自己一個非省委常委的副省長，對方未必會買賬。
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阪和那邊催得急，自己收的好處又燙手，不打這個電話也不行。
他心存僥幸地想。
或許...甦哲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立威，所以才拿這件事開刀？
自己好歹是個副省長，親自出面說情，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暗示一下省里的考核壓力和可能的外交影響，他總該給點面子吧？
這點小事，應該不至于駁自己的面子。
想到這里，沈仲民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手機，找到了甦哲辦公室的號碼，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