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掌櫃的嘆息聲傳來︰“徐大官人,令堂的病……還是準備後事吧。”
徐孝之高大的身軀晃了晃,撲通跪下︰“大夫,求您再去看看,哪怕一線希望……”掌櫃無奈搖頭,徐孝之失魂落魄地朝外走。
趙予書快步追上︰“差爺留步,府上老夫人患的何病?”
徐孝之低頭見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不耐煩揮手︰“哪兒來的孩子,別搗亂。”
“差爺,我是神醫歸九齡的弟子,奉師命歷練。”
趙予書仰頭道,“您府上若有病人,不妨讓我一試。”
歸九齡的名號讓徐孝之頓住腳步,雖懷疑眼前小豆丁,但母親已被宣判不治。
他咬牙點頭︰“若敢戲耍我,刀下不留情。”
街邊乞丐將對話盡收耳中。
晉王遍尋歸九齡不得,若這少年真是其弟子,定是大功一件。為首乞丐使眼色,三人悄悄跟上。
徐家簡陋,簾子後徐母骨瘦如柴、面色蠟黃。
趙予書診脈後觸診胸口,徐孝之怒吼著拔刀阻攔︰“男女有別,休得無禮!”刀刃寒光閃過,趙予書敏捷避開︰“老夫人喉間堵塞異物,需觸診確診。您若信我,便讓我施針排淤。”
“荒唐!你分明是男子——”
徐孝之刀刃壓近,卻見趙予書突然扯下束發帶。
鴉青長發如瀑傾瀉,垂至腰間︰“差爺,現在可算‘男女有別’?”
徐孝之瞳孔驟縮,刀刃“當啷”落地。
眼前少年褪去男裝的英氣,眉梢眼角盡是女子的秀致,耳垂上米粒大的耳洞穿雲而過,分明是未出閣女子的妝扮。
“我雖著男裝,卻非行苟且之事。”
趙予書指尖仍按在徐母羶中穴,“老夫人病癥凶險,再遲半日便要攻心。您是要守著禮教規矩,還是要母親性命?”
徐孝之喉結滾動,彎腰撿起佩刀︰“……你早該說明身份。”
“世道對女子行醫多有偏見,我若自稱女醫,怕是連門檻都進不來。”
趙予書指尖在徐母胸口快速游走,“背過身去,我要施針了。”
徐孝之轉身時,听見布料撕裂聲——
是趙予書撕開徐母衣襟,露出嶙峋胸骨。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她指尖如蝶翼輕點,認準天突、羶中、雲門三穴,三針齊下。
“咳——!”
徐母突然抽搐著坐起,喉間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響。
趙予書迅速將痰盂抵住她下頜,黑紅色的濃痰混著血絲噴涌而出,腥臭彌漫全屋。
待徐母癱倒在床上時,面色已褪去青灰,透出淡淡血色。
“娘!”徐孝之轉身見母親睫毛顫動,撲通跪地,“神醫大恩——”
“起來說話。”
趙予書已重新束好頭發,恢復少年打扮,“老夫人喉間淤塞已除,明日可進些米湯。三日後若舌苔轉淡,便無大礙。”
她擦拭銀針的手頓了頓,“今日之事,還望差爺替我隱瞞身份。世道艱難,女子行醫總要多些周折。”
徐孝之盯著她垂落的發梢,忽然抱拳︰“徐某以性命起誓,絕不說出姑娘身份。”
他抬頭時目光灼灼,“若姑娘日後有用得著徐某之處,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趙予書點頭致謝,匆匆收拾藥箱。
臨出門前,她從袖中摸出枚銀錢塞給徐孝之︰“明日去藥鋪抓三錢茯苓、五錢陳皮,老夫人喝了安神。”不等對方推辭,已閃身出門。
幾個乞丐模樣的小尾巴鬼鬼祟祟跟在趙予書身後。
“看準了,這小子真是神醫徒弟?”
“絕對沒錯,徐孝之的老娘早就是個死人了,最好的大夫都說治不好,她一去,那老太太立馬就活了過來!就這本事,除了起死回生的神醫,還能有誰做得到?”
“看來此人當真和神醫關系匪淺!你們兩個給我把他盯好了,我去想辦法把事情匯報上去,可千萬不能讓這小子給跑了!”
“您就放心吧,有我們兩個在,她就算長出了翅膀,也絕對飛不出我們的眼皮子!”
幾人竊竊私語,前頭的趙予書卻也蹙了蹙眉。
有人在跟蹤她?什麼人,什麼目的?
眼神一閃,她縱身進了一條四通八達的巷子,看著面前的三個岔路口,隨意朝著一個就拐了進去。
上一世她給晉王做密探,總被他派出來辦事,這京城的路,早就比自己家還熟。
一連拐了三個巷子,身後的乞丐被她耍得團團轉。
不多時,隨著她縱身翻牆,幾個尾巴也徹底的被她遠遠甩出了視線。
趙予書靜等片刻,沒見到那幾個尾巴,冷哼一聲,理了理亂掉的衣擺,抬腿走進了街邊的雜貨鋪子。
老板娘已等她許久了,見她進門,立馬掩唇笑說︰
“小公子,您要的衣服和鞋子奴家都給您制好了,您看看貨吧。”
兩套里衣款式乍看跟平常人家的衣服沒有什麼不同,解開衣襟才會發現,這布料一共縫了三層,中間的夾層全被做成了儲物的口袋。
鞋子則是兩雙女鞋,分別是她跟柳小娘的尺寸,鞋面就是普通簡單的粗布,像是做粗活的僕婦穿的。
但卻鞋內鋪軟錦,鞋底格外厚重,穿著這樣的鞋,哪怕是走在石子路上,也輕快舒適,不磨腳底板。
達官貴人女眷的鞋主要講究輕柔,美觀,因此鞋底多為軟緞,這樣的鞋看著還好,卻不適合走路。
上輩子被流放,女眷們沒多久就爛了鞋底,押送的官差不管犯人死活,她們只好生生光著腳走了一個多月路,夏日雖然不冷,但路程卻極為坎坷,腳底磨的全都是繭子和血泡。
一直到路上見到尸體,大家把死人的鞋子扒下來穿到自己腳上,才算是得到解放。
這一世,趙予書不想再受一次那樣的罪了。
檢查完衣服和鞋,確認都是按照她的要求做的,沒有任何毛病,她拿出一兩銀子。
“不用找了。”
掌櫃的笑得樂不可支,又堅持給她送了個小木頭簪子︰
“一點薄禮,請公子收下吧,以後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再來找我。”
這簪子看著平平無奇,卻是也有巧思,能從中間拆開為兩半,拆開以後,其中有一條細細的縫隙。
儲物雖然不行,但要是放一些鐵絲,鋼針什麼的,就足夠用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殺人暗器啊!
趙予書一眼就判斷出來了這東西的真正用途,禁不住多看了掌櫃的兩眼。
接著便發現在店鋪不起眼的角落,有個小小的火焰圖案。
她竟然陰差陽錯,進了晉王的產業!
算算時間,這個時候晉王還沒有固定的勢力,正是手下缺人,求賢若渴的時候。
再想到剛剛尾隨她的那幾個乞丐,趙予書嘴角一抽。
該不是她剛剛救人的時候暴露了,所以被晉王的人當成了可以招募的人才吧?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她不敢再在晉王的地盤長待,拿過東西便跑。
“多謝老板娘饋贈,今日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也就是趙予書跑得快,幾乎她的身影前腳才從巷子里消失,一個乞丐打扮的男子就匆匆跑進了店鋪。
“主子,最新消息,神醫歸九齡弟子在京城出沒,我等已經核實了他的身份,此人有起死回生的大能,這是他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