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看著他這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眼神微眯，透著一股“你當我傻？”的意味。
自己這表弟真把自己當傻子了？
剛才他可是什麼都看到了。
吳大沖一看周辰那眼神明顯是根本不信自己，心里頓時慌了。
他左右看看，確認巷口附近沒人，猛地一咬牙，幾步沖到周辰的摩托車旁，一把抓住車把，壓低聲音︰“表哥！表哥！你別走！我…我跟你說實話！我…我剛才…是給劉三妹送錢去了！”
“送錢？你給她送錢？你不會真和她好上了吧？”
周辰眉頭一挑！
吳大沖哭喪著臉，竹筒倒豆子般全說了︰“哪里啊，表哥，今天這出戲…是我花錢請劉三妹演的！從她上門哭鬧，到後面我撕結婚證要離婚…全…全是我倆商量好的！”
“什麼？！”饒是周辰心里有了點準備，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坦白震了一下，“你是說…你跟你媳婦離婚這事兒…是你故意設局，讓劉寡婦來鬧大的？”
“對！沒錯！”吳大沖用力點頭，臉上帶著一種市井小民的無奈，“表哥，你是不知道王翠花和她娘家那幫人有多難纏！我要是不把這事鬧得人盡皆知，鬧得我名聲臭大街，讓她娘家覺得跟著我丟人現眼，這婚能離得掉嗎？
就算離了，她娘家能善罷甘休？不得天天來鬧我？現在好了，全碼頭都知道我吳大沖‘偷人’被抓，還‘耍流氓’差點被告，是個徹頭徹尾的爛人！王翠花她娘家兄弟就算來了，也得掂量掂量，是幫自己妹妹脫離苦海，還是跟著我一起丟人現眼！”
周辰听得目瞪口呆！他重新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一向被他認為有些窩囊、沒主見的表弟，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這小子…什麼時候有這份心機和算計了？
為了擺脫那個無底洞般的娘家糾纏，竟然能想出這麼個“自毀名聲”的絕戶計？！
“你…你小子…”周辰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他聰明還是愚蠢，“這事…除了你和劉寡婦，還有誰知道？”
吳大沖見周辰似乎沒有立刻斥責他，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得計的嘿嘿笑容，聲音壓得更低︰“表哥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還有劉三妹知道！她收了錢，嘴巴嚴實著呢！再說了，”
他朝劉寡婦消失的方向努努嘴，“她家那癱子男人等著錢買藥救命呢！她敢亂說？壞了我的事，錢沒了，她男人怎麼辦？”
周辰沉默了。
他看著表弟臉上那混合著疲憊和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又想起王翠花和她那個無底洞般的娘家，還有劉寡婦家那個臥病在床、等著錢救命的男人……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
倒是也說不了誰對說錯，反正他表弟擺脫了那個媳婦……也是一個好事吧。
“離婚了就是好事，你以後好好努力掙錢。”
“曉得我曉得，我一定努力掙錢，再說了，我已經很努力了，當初還是表哥你提醒我的，我這不是立馬買了一艘小船放網，如今我離婚了，以後可以安心放網了，可以償還借的錢，不然還沒捂熱呢，就要先給她了。”
吳大沖撓撓頭，隨後又說道，“表哥，這事你可別和別人說啊……”
“放心吧，我又不是嘴碎的中年婦女，不過劉寡婦那邊也別讓她成為一個把柄了，省的三天兩頭找你要錢。”
“劉寡婦挺仁義的，再說了，公開就公開唄，反正那時候也都離婚了。”
周辰騎著摩托，把表弟那檔子糟心算計暫時拋在腦後。
晚風帶著田野的清新氣息拂過臉頰，吹散了碼頭的喧囂和咸腥。
他心里琢磨著︰吳大沖那小子的話，十句里怕是有八句摻水。什麼演戲？八成是真跟劉寡婦有一腿！說不定就等著劉寡婦家那男人咽氣，好順理成章地湊成一對呢！
“唉，管他呢！清官難斷家務事，更別說這爛桃花了！”周辰甩甩頭，把這些烏七八糟的念頭拋開。
眼下最要緊的，是看看祖墳修得怎麼樣了！離家半個多月，說好這段時間就能完工，今天船回來得早，正好順路瞧瞧去。
念頭一起，他車把一拐，駛離了回村的大路，拐上了通往祖墳山的那條更窄些的土路。
夕陽已經完全沉入西邊的山坳，只留下漫天絢爛的晚霞，把田野和遠處的山巒都染上了一層暖金色。
“壞了，這個點還不回家，爹娘和媳婦該著急了。”周辰看了眼天色，心里嘀咕。
村里人都知道他船今天回港，可人卻耽擱在碼頭看表弟家的鬧劇，一直沒露面。
他不由得又擰了擰油門，摩托在土路上顛簸著，速度加快了幾分。
很快，熟悉的岔路口出現在眼前。但就在離祖墳不遠的地方，路被堵住了！一堆廢棄的建築材料——斷磚、碎瓦、沾著干涸水泥的破木板，還有半袋子凝固的沙子——亂七八糟地堆在路中央，把原本就不寬的路堵了個嚴實。
“這幫工人，干完活也不收拾利索！”周辰嘟囔一句，只能捏住剎車停下來。
他支好摩托，挽起袖子，開始吭哧吭哧地挪這些礙事的破爛。費了點力氣，才勉強清出一條能過人的小縫。
他把摩托小心地推到路邊草叢里停好，鎖上車，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沿著小路朝祖墳的方向走去。
剛走出沒多遠，就見前面小道上，一個人影挎著個竹籃子，正低頭在路邊的桑樹叢里摸索著什麼。
夕陽的余暉勾勒出那熟悉的、微微佝僂的背影。
“爹？”周辰喊了一聲。
那人影聞聲直起身，轉過身來，果然是周父！他看到周辰，臉上露出驚訝︰“阿辰？你咋跑這兒來了？船不是回來了嗎？不先回家，跑這山上來干啥？” 他手里挎著的竹籃里，裝滿了熟透的、紫得發黑的桑葚，顆顆飽滿，像黑珍珠一樣。
周辰快走幾步迎上去，笑呵呵地說︰“這不順路嘛，想著來看看祖墳修得咋樣了。爹，您這是摘桑葚呢？”
他伸手從籃子里捏了一顆飽滿的桑葚丟進嘴里，酸甜的汁水瞬間溢滿口腔。
周父提起籃子，臉上帶著收獲的喜悅︰“是啊！這邊野桑樹多，果子甜！摘點回去，讓你娘熬點桑葚果醬，留著沖水喝，都香得很！”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自豪起來，“祖墳那邊啊，修得可氣派了！青磚壘的墳圈，又結實又齊整！新立的碑，字兒刻得又深又亮堂！村里好些人來看過了，都夸你有出息！給老周家掙了大臉面！”
周辰听著，心里也美滋滋的，嘴上卻只是謙虛地笑了笑。
父子倆一邊聊著修繕的細節和村里的反應，一邊沿著小路並肩往前走。晚風吹過桑樹林，帶來草木的清香。
剛走到離修繕工地不遠的一片小坡地，周辰眼尖，腳步猛地一頓！周父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瞬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