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五載,眨眼之間,亂災亂軍成亂世,甚重之。
這些年大旱災甚重,繼而疫病來得猛烈,北方與蠻族戰事,愈發緊急,大平邊軍數次潰敗,又數次反攻,各州境內,亂軍四起,流民眾多。
一個年輕道士一直徘徊于幽州境內,行過大大小小數十座城池,村莊村百十上千,一路救人,名聲鵲起。
道士身處這亂世之中,哪里還有半點心氣去思考這亂世如何?只知救人要緊,多救一人,便多救一人。
他為了救人而救人。
即使……道士自己都朝不保夕。
但他相信,活下去,就會有希望。只要活下去,日子總會變好的。
張衍迷糊糊中,好似看見在一片火光之中,有千百人跌跌撞撞地奔向他,那些人渾身流膿,腳底生瘡,皮膚潰爛,好似惡鬼。
他們撲向張衍,撕扯著他身上的破舊道袍,啃咬著他的皮肉,將他的心肝挖出,大口吞咽。
耳邊好似有人不停叫喚著︰“張道長!救我!救我啊!”
“張道長!我好餓啊!我好疼啊!”
“張道長!我不想死啊!”
“不!不!”張衍干裂的嘴唇張大,沙啞嗓子一點點中擠出一個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張衍猛然驚醒,發現周圍已是火光一片,身邊無數人哭嚎著,四處奔走。
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桿大槍便沖著他的頭顱,狠狠刺來。
電光火石之間,張衍跟隨本能,腦袋向左一側,堪堪躲過這一槍。
槍尖狠狠刺入身後樹木,濺起無數木屑木渣,死死卡在其中
張衍趁著那桿大槍卡住的時候,連滾帶爬,一把抓住行囊,急忙起身奔逃。
這時的他已經回過神來,亂軍又入村來燒殺搶掠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張衍幾乎每到一個村莊進行治病,或多或少都會有亂軍進村燒殺搶掠。
他不止一次看見,昨天剛剛治好的一家子人,今天一家就全死在叛軍刀下。
但……他管不了之多,在亂軍之中,即使他小有修為,即使他有青虹劍,不肖片刻,便會被亂軍砍成一灘肉泥。
他……也要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救更多的百姓。
活下去,才能讓師父不失望。
只是,張衍還沒奔出去多遠,便被數桿大槍給逼了回來。
刺目的火光中,刺耳的喊殺中,張衍目光陰沉,一言不發,握緊了被爛布條包裹住的青虹劍。
要不?殺出一條血路!
張衍剛起了這個念頭,便有一道流矢不知從何處飛來,徑直扎入他的右肩。
“啊!”張衍痛呼一聲,看向已經血肉模糊的右肩。
毫不遲疑,他掰去箭頭,忍著劇痛,一把拔出箭矢。
這種事情,他已經經歷的太多太多了,他知道該怎麼做最正確。
稍一思考,張衍便放棄了殺出一條血路的念頭。
好在,此時亂象基本已經平息,亂軍將所有人都控制在村東頭的一處空地上。
張衍也跟著一群百姓縮在角落中,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只剩下麻木。
亂軍為首的是一個面色狠厲的刀疤男人,舉著一個火把,大聲吆喝著︰“各位父老鄉親們,我們本是正規軍隊,只是實在吃不上飯了,向各位父老鄉親借點糧食。”
“想要活命的,就不要亂動,乖乖將糧食交出來,這個世道大家都不容易。”刀疤男人冷眼掃向人群,語氣平靜,“對了,女人小孩也綁走,也能吃。”
有人跪在地上哭喊著︰“兵老爺,求求您行行好吧,真的沒糧食了。”
刀疤男人上前,俯身揪住他的頭發,拍了拍他的臉︰“老鄉,不是我不行好,實在是我們也太餓了呀。”
“對不住了,對不住了。”刀疤男人嘴中一邊念叨著,一邊摸出腿上小刀,插進了那人的脖頸里,“黃泉路上走好啊,老鄉。”
刀疤男人開始切那人的頭,他的動作非常熟練,小刀切開脖頸四周的皮肉,露出連接著脖頸的脊骨,拿膝蓋一頂,雙手一掰,那人的頭掉了下來。
“拿回去,就按叛軍的戰功算。”男人將手中人頭,拋給了身後兵卒。
鮮血四濺了男人滿手,刀疤男人舔了舔手,又高聲呦喊︰“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們這有沒有一個治病挺靈的道士?”
百姓們縮成一團,沉默不語。
張衍眉頭緊皺,在人群中靜靜看著。
男人用方言罵了一句,轉頭沖後面的兵卒說道︰“去給小孩女人都挑出來,綁起來帶走,要是反抗了,直接殺了,人頭摘了後,全算成叛軍的戰功報上去。”
人群中又爆出一陣陣淒厲至極的慘叫,有人拉著妻兒不願放手,下一刻,便人頭落地,被掛在腰間,一家三口重聚。
這時人群中忽然有人高聲喊道︰“兵爺!如果我帶你們找到那個道士,你能不能放過我妻兒?”
刀疤男人下令所有兵卒停了手上動作,看向那個喊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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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緊緊將妻兒護在身後,顫抖地跪在地上,對著張衍猛猛磕頭,哭喊道︰“張道長!求您了!再救我們家一回吧!您是個大善人!你一定會的!”
張衍看向那個人,那個人他認識,自己前些日子剛剛治好那一家子的疫病。
他的眼中倒沒有多少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憊,是肉體的,也是心上的。
張衍主動走了出來,看向那個刀疤男人,淡淡說道︰“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會治病的道士。”
刀疤男人上下打量著他,說道︰“那就麻煩道長跟我走一趟吧。”
“好。”張衍看向那一群顫抖的百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刀疤男人皺了皺眉,實在是沒想到,眼前這個道士居然還敢跟他提條件。
“你憑什麼向我提條件?”
張衍沒搭理他,自顧自的說著自己的條件︰“糧食你們要搶就搶了吧,女人小孩就放了吧。”
刀疤男人當手中小刀橫在了張衍的脖頸上,歪著頭看著他︰“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有種你就殺了我。”張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來找我,也是為了給誰治病吧。”
刀疤男人看著張衍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個眼神,他在戰場上見過,麻木中隱藏著一抹凶厲。有老卒告訴他,看見這種眼神,躲遠點就好。”
男人看了眼張衍右肩上的傷,一眼便認出了那是箭傷,皺眉道︰“你先給你的箭傷治好再說。”
張衍知道這個男人不相信自己的身份,拿這個箭傷考驗自己。
張衍倒也麻利迅速,解下背上行囊,從中掏出幾個小藥包打開,將里面的藥扔進嘴里嚼碎,再吐了出來,敷在傷口上。
又拿出一卷干淨麻布,一口咬住,一口撕下一截,然後在傷口處單手打結。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消片刻,張衍吐出口中藥渣,看向男人︰“信了?”
男人收起小刀,重新藏于小腿處,點頭道︰“好,我答應你放了女人小孩。”
“那就請,道長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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