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詠躲了宇文熙三天才恢復原狀，雖然他死不承認。
醉仙樓熟悉的包廂內，紀詠將幾封信擺在桌上，神色自然，“我听說你在查儋州的事，正好家里同那邊有些聯系，噥，這些你應該會感興趣。”
宇文熙看了眼已經被拆了封口的信件，隨意拿起一封，口中道︰“難為你鬧別扭的時候還想得起我。”
紀詠一手拿著茶盞一手拈著糕點，左一口右一口，像是嘴巴忙著接不了話。
他雖是離經叛道了些，但也沒想過有人女扮男裝還能坐上五品官員的位置。
這可是欺君之罪。
紀詠哪怕覺得皇帝不頂用，想慫恿一個王爺謀反，改天換地，那也是偷偷摸摸打算在偏遠的地方暗中蓄力，哪兒有直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找死的。
更別說江南的男女大防遠勝于北方，他所知道的——哪怕對閨秀學識格外重視的名門大院，都是讓她們跟著自家母親或嫂嫂、姑姑讀書，只有新晉之家會請老儒作西席，算是別具一格了。
不過紀詠又想，這算什麼，不過是更離經叛道了些，比他還大膽罷了，這簡直……對他胃口極了！
他到底是自小就有神童稱號，被家里上下寵溺非常，看了《山海經》就要去登天台山，讀了《出師表》就要做木牛流馬，听聞徐福帶童男童女去蓬萊求仙故事，就在家里煉丹，然後差點炸了家，被紀老太爺打不得罵不過，倨傲狂妄的紀見明啊！
于是紀詠收拾好心情，順便帶著“賠禮”找宇文熙和好來了。
宇文熙也沒在意他裝忙的樣子，一一看完信件後，才口干地抿了口茶水。
“如何？”紀詠拿絹帕擦手，挑眉看向宇文熙。
宇文熙嘆了口氣，“沒想到莊仕洋這麼大膽。”
借助儋州水運周轉便利，幫助裴大福洗錢，為了不沾染自己，十七年前，在阮惜文忍痛將女兒莊寒雁過繼到張佑昌名下時，莊仕洋卻又將她拉了進來——放印子錢的名字寫的是莊寒雁，且按了手印。
雖然誰都知道一個嬰兒不可能做這事，手印也能辨明，但也沒證據證明這是莊仕洋做的，說不定他還能推脫給已死的張佑昌。
“這莊家果然是一灘爛泥，京城魑魅魍魎頗多，還不如我們江南。”紀詠晃著茶盞。
因為宇文熙不怎麼喝酒，他約人也就只喝茶了。
“因為查到了莊仕洋，我順藤摸瓜，你猜怎麼著？”
紀詠像是見證到人種多樣性般感嘆開口︰“因為父親清正想要彈劾裴大福貪污，莊仕洋害怕被牽連報復，苦勸無果後痛下殺手，以此為投名狀成了裴大福義子，順便將這個罪名推給了剛出生的女兒。”
“他這人最善使毒，學了一手後宅手段，前大理寺卿溫明昌和現大理寺少卿傅雲夕都遭過他的毒手，包括零零碎碎一些可能會讓他暴露的人。”
宇文熙捧著茶盞的手一頓，“傅雲夕？”
紀詠看她一眼，“是啊，听說傅雲夕中了毒，沒打听出是什麼毒，只知道時日不多。”
他又隨意加了句︰“不過若不是五年前他妻子替他擋了一災，恐怕他早就死了。”
“我記得……傅雲夕的妻子是莊家人吧？”宇文熙垂眸看著清透的茶水。
“是啊。”紀詠懶散地靠在椅子上，神色漫不經心，“被父親毒死，替夫君擋災，嘖嘖，真可憐啊。”
“我听說從此以後，傅家對入口的東西格外嚴格和重視。”
“其實傅雲夕也查出來是莊仕洋在背後搞鬼，不然怎麼就只盯著莊家，不過是苦于沒有證據罷了。”
宇文熙飲了口茶，“你這麼一說，倒顯得比傅雲夕厲害。”
紀詠這是只靠幾日，就查到了傅雲夕花好幾年才查到的線索。
紀詠抬起下巴，驕傲炫耀︰“紀家可是江南屈指可數的官宦世家，祖上出過帝師和閣老，我爺爺是文壇鴻儒，父親現為正四品，在京城的宅院都位于最中心的南燻坊。又與世代簪纓，朝廷官員近半聯系頗深的崔氏有姻親。”
他一頓，然後咬重了音，“可不是只剩兩婦人一小孩，一頂梁柱的傅家可比擬的！”
宇文熙不知他怎麼就對傅雲夕有了敵意，卻也順著他的話夸了幾句，就帶著那幾封信離開了。
紀詠坐在椅子上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牙齒在白瓷茶盞邊沿輕磨，“五年前被宇文長安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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