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錦衣衛跟大儒辯經

第77章 未雨綢繆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滄海茫茫粒米身 本章︰第77章 未雨綢繆

    正德十五年十月底,北京的街道上落滿了銀杏葉和槐樹葉,街道上彌漫著炒栗子的香味。因為今年有閏八月的緣故,秋天比往年更冷。

    傍晚時分,首輔楊廷和披上風帽,從紫禁城午門的側門走了出來,在文淵閣值守十天十夜後,今日輪到他出宮休沐。

    走過金水橋,早已等待的京營兵丁掀開轎簾侍候首輔上轎,兩名錦衣衛開道,十六名京營兵丁為僕役,一行人向東走去。

    皇上賜給楊廷和的宅院距文華殿僅半里地,距文淵閣才三百多步路,但是按禮制他不能走東華門,得繞一圈。

    八抬大轎非常平穩,轎廂內有暖爐,楊廷和從寒風中進入轎子,舒舒服服地嘆口氣,閉上眼楮養神。

    沒多久轎子就停下來了,楊廷和睜開眼以為到宅門口,正要等僕役掀轎簾,不料錦衣衛過來低聲回稟道︰“楊首輔,南池子路口前有一名給事中,他不讓道。”

    按太祖高皇帝體制,御史、給事中見官不避,任多高級的官員都要給他們讓路。

    楊廷和宰相肚里能撐船,哼一聲表示認可。他掀開轎廂窗簾,只見一名身材高大、相貌清秀一把美髯的中年七品官從路中間走過。

    這名給事中見轎廂窗簾掀開,向轎子微一拱手施禮,大搖大擺而去。

    楊廷和認識這名官員,他叫夏言,幾天前才從行人司轉遷兵部給事中。六部給事中駐紫禁城辦事處就在文淵閣隔壁,兩人見過面。而且給事中對詔書有封駁權,是以內閣相公對七品給事中更關注,反而認不全一堆堆的五、六品京官。

    夏言,字公謹號桂洲,軍戶,江西籍,正德五年江西鄉試中舉,正德九年從南京國子監考上三甲進士,一直在行人司充任兩湖雲貴等土司地區的宣慰工作,幾日前吏部尚書羅欽順把夏言行取為兵部給事中。

    按大明官場潛規則,同級別的官員中,翰林老爺清貴華選為最貴,六科給事中、道御史稱為科道言官次之,六部京官再次之,其他的邊緣朝廷部門府、監、寺、司等再再次之,地方官最次。從知縣、行人等七品位置遷轉為御史給事中就相當于升職,意味著資歷鍍了一層金,甚至比直接升到地方六品更好。

    這一批被吏部行取為給事中、御史的七品官共有十多人。當初他們一起去吏部文選司領文憑時,大家都互相照面打過招呼,信心滿滿要清正廉潔監察天下,但夏言覺得他們都很平庸。論身材長相、口舌便給、思維能力,夏言自我感覺高出一籌。

    今日夏言從兵部衙署下值後,前往江西老鄉吏部天官羅欽順宅院拜訪。他來到羅欽順宅院門口,倒吸一口冷氣︰門口排了很長的隊,隊列中有不少士子,是本科會試的江西籍中式舉人听說聖上到了天津,來羅天官家拜碼頭,摸摸殿試的底。

    夏言正逡巡時,隊伍一名士子舉手朝他招呼︰“夏桂洲前輩,你也來拜訪羅天官?”

    此人在本科會試前拜訪過夏言,與夏言同為江西廣信府籍,是神童狀元前首輔費宏的佷子,叫費懋中。

    費宏的弟弟費吴也是翰林,兄弟倆當年一起反對朱宸濠增加護衛,雙雙被罷官回老家,現在還沒有起復。費家在廣信府聲名遠揚,大家都說費家兩代連出四個翰林不成問題,眼前的費懋中就是翰林院的種子選手。

    夏言向門子遞過拜帖後與費懋中攀談起來,不一會門子出來讓夏言、費懋中進去,請江西其他府的中式舉子明日再來。

    兩人進到羅宅書房,見羅欽順坐在主位,滿面春風精神矍鑠。吏部負銓選天下官員之責,工作最為繁重,羅天官居然舉重若輕反而年輕起來,可見氣學確實有獨到之處。

    羅欽順依禮先開口問夏言︰“夏桂洲造訪寒舍有何貴干?”

    夏言回道︰“前日被行取為兵部給事中,今日特來叨嘮看望羅前輩。”

    羅欽順一擺手說︰“為國取才是吏部本分。你在行人任上多次宣慰雲貴,山高路遠勞苦功高。是文選司選中了你,老夫只是簽字而已。”

    夏言恭敬說道︰“世有伯樂然後才有千里馬!將合適之人放在合適的位置,並不是所有的長官都有這個眼光!”

    羅欽順微微愣了一下,好奇地問道︰“桂洲,你對兵部給事中的位置有何見解?”

    “吾大明積弊甚矣!”夏言回道︰“首先冗官頗多,尤其以武官為甚!吾必上書聖上,查革裁汰官員旗役冒濫!

    再說京營士兵,有一半以上成為權宦、勛貴外戚、內閣相公、朝廷衙門的僕役,早就忘了怎麼打仗!長此以往,大明三大京營只是一個花架子而已!如此積弊,居然袞袞諸公無動于衷!

    兵部尚書王晉溪、兵部右侍郎王維綱兩人逢迎君上,結交內侍窺視聖意,吾必彈劾之!

    今聖任用宦寺,荼毒生靈,于大明祖制不合!吾將諫言聖上親賢臣遠小人,仿效太祖!”

    王晉溪就是王瓊,王維綱就是王憲,兩人善于溜須拍馬討好正德,在朝臣中名聲不好。但兩人都有軍功在身,在基層打拼多年,是能做事的高級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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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欽順見慣剛擔任科道言官就雄心勃勃立志除弊去痾的官員,那一般是二十多歲剛中進士即擔任言官的人才會這樣。夏言年近四十,仕宦五年,照常理不應該如此。

    羅欽順听後不置可否,轉換話題稱贊道︰“吾江西鄉人說話多有口音,你居然一口標準的南京官話,很少見呀!

    桂洲你聲音清朗中氣十足,不去當翰林講師可惜了!翰林院里江西人最多,你應該有機會的!”

    如果能進翰林院那等于又鍍了一層成色十足的金粉,夏言聞言大喜道︰“家嚴一直在浙江為官,吾少年時,于家嚴膝下承歡受教。當時不懂事,學著說浙江土語,被家嚴訓斥曰︰多少朝臣苦于鄉音太重,無法暢快明白地立于朝堂辯論,以至于官位止步不前!你若想當大官,必須要說得一口流利官話!

    所以吾在南京國子監學習期間,每天清晨即起,學著用標準的南京官話誦讀一篇四書五經,是下過苦功夫的。”

    羅欽順點點頭表示佩服,又寒暄兩句後眼楮看向費懋中。夏言見機,出言告辭離開。

    夏言走後,費懋中先贊一句道︰“夏前輩雄心壯志,未來定是大明能臣!”

    顯而易見,夏言為人自視甚高性格專橫,這讓羅欽順想到自己的不肖弟子。幸好楊植鬼精鬼精的,臉皮厚會來事,看人下菜碟,也不知道楊植能不能過鄉試、會試?

    羅欽順回道︰“民受,你既然已經中式,剩下的就是殿試名次問題了!听聞費首輔的兒子在家鄉亦有才名,以你費家的風水,兩輩出四名翰林不在話下!一家四翰林,皆是能臣,亦是大明佳話,吾輩江西鄉人與有榮焉!”

    費懋中大喜,施禮感謝後又道︰“不知道殿試規則如何?”

    鄉試、會試非常嚴格,全靠真本事,能過會試者沒有人說三道四。但會試中式舉子保底是三甲,所以殿試閱卷官就不必監禁起來與世隔絕。但殿試考的只是策論,所以殿試閱卷的名堂非常多,里面的貓膩不足為外人道也。

    “殿試閱卷官,無非就是內閣四相公加六部尚書左都御史,偶爾右都御史、通政司等亦會參與閱卷。

    至于你的殿試名次,只要你用心寫,以你的學識,二甲不成問題。”

    費懋中口稱“謝前輩吉言”,又道︰“前輩位居中樞,外朝之首,自然高瞻遠矚,知曉吾皇明施政之得失!聖上可能就哪些政務問策呢?”

    殿試的主考官、出題人是皇帝,皇上若真的想讓某考生中狀元,直接公開欽點就行了,所以殿試不存在泄題問題。

    歷代殿試策論題都是緊扣時事,考生不能無的放矢。萬歷後心學盛行導致學術風氣敗壞,殿試考生的策論個個空洞無物,純是應付、頌聖。

    現在還沒有到萬歷年間,費懋中這是請羅天官猜一下策論的主題早做準備,以免自己到時候言不及義。

    羅天官苦笑一下道︰“從近幾科殿試來看,正德九年殿試考學以致用,題曰‘家國仁讓之風,用人理財之效,視古猶歉,豈所以為治者未得其本乎?’

    正德十二年殿試考如何看待祖宗之法,題曰‘近守祖宗之法而行,法猶有所未逮,其故安在?’這是聖上想變法。

    明年十六年,殿試應該考邊患,籌備錢糧征沙漠了!不過那是內閣和戶部考慮的事,看楊首輔有什麼辦法了!”

    楊廷和宅第書房里,禮部尚書毛澄已經在候著。楊廷和坐定後,讓陪聊的門客先出去,問毛澄道︰“聖上召楊大司徒赴行在,垂詢籌備錢糧之事,白齋你怎麼看?”

    毛澄甦州府人,字憲清,號白齋,是弘治六年的狀元。當今內閣四相,連同禮部尚書毛澄都是弘治年間的東宮教習、伴讀,以潛邸從龍資歷而得到權位的。按制來說,從龍之功是非常硬實的,僅次于救駕之功。

    華夏自周朝以來以禮教治天下,禮部尚書這個職位非常重要,大明的禮部尚書非皇帝親信、翰林出身不可,以禮部尚書的身份入閣是大明的慣例。毛澄只是科名晚于四相公,入閣是早晚的事,明年梁儲致仕,如果費宏或楊一清不被起復,理論上毛澄就能入閣。因此楊廷和以咨詢的態度詢問毛澄。

    毛澄不以為然地說︰“吾等皆是看著聖上長大的,聖上自小天資聰穎,明事理知是非。

    只是聖上得繼大統之後,吾等即離開東宮。致使聖上為宵小奸宦所惑,只要吾輩清除奸黨,恢復大行孝宗皇帝時眾正盈朝的局面,何愁大明不中興!”

    楊廷和心中嘆口氣︰大明僅十一、二人執掌天下權柄,這幾人一拍板就可以決定百萬黎民命運,毛澄就身居其中。

    這種地位的人,私下之間已經不用說場面官話,互相猜謎語,都是赤裸裸的唇槍舌劍。毛澄顯然不是說場面話,而是內心真實想法。他居然還是像二十年前一點沒變,今後入閣是無望了。

    看看人家梁儲,兒子因爭地就敢屠盡一族三百口,這才是有資格當相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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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不用跟毛澄討論政務,還是討論禮制吧!

    “白齋,近幾年以來,不斷有大臣上疏,勸諫聖上早立太子,以安國本。你是大宗伯,系朝廷禮制于一身,是不是應該未雨綢繆了?”

    正德有疾屬于最高機密,只有最高層才知曉。否則天下震驚動蕩,指不定又有藩王蠢蠢欲動。

    毛澄當然是知情人,他直率說道︰“聖上有一後兩妃,又廣納女子,卻至今未見子嗣,確實應該從佷子輩的近支宗室中選取賢良過繼為太子,有前朝唐宋舊例。”

    “只是,”毛澄猶豫一下,又說道︰“聖上似乎並不著急,也並不在意子嗣!昔年朱宸濠逆賊曾上疏曰將自己的兒子過繼給聖上,聖上也不以為忤,一笑了之。”

    楊廷和凝聚眼神,看著毛澄︰“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吾輩宰執天下,應該以天下為己任!聖上怎麼想,怎麼做,吾輩反對得還少嗎?

    據吳太醫暗中傳訊,聖上病入膏肓,可能命不久矣!你看看聖上的兄弟輩中,有誰可繼大統?”

    毛澄如聞驚雷,嚇得一松手,手上茶杯倒在地上,茶水濺潑一身。他愣住半晌,聲音發抖說︰“若選聖上近支兄弟輩宗親為皇帝,那只能繼大行孝宗皇帝的香火,今上就徹底絕嗣了!

    歷朝歷代絕無此先例!只有漢哀帝與漢平帝,唐穆宗與唐宣宗這種宮廷政變才會如此!

    今上是我們教化長大的,姑且不論吾輩九泉之下有何顏面面對當今聖上,就說眼前如何面對聖母皇太後,面對群臣,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楊廷和死死地盯著毛澄,一字一句說道︰“這是聖母的意思,聖母想繼續當太後,絕不當太皇太後!

    我听人說過︰任何事,只管去做,讀書人總能為你找得到理由的!”

    毛澄臉色陰晴不定,楊廷和令僕役進屋給毛澄擦拭衣服,拖干淨地面,又換了一個新茶杯。

    一番折騰後,毛澄平靜下來,道︰“或父死子繼,或兄終弟及,確實都能找到理由,只是……”

    楊廷和呵呵笑著說︰“只要做成此事,吾等就是新皇的大恩人,立下兩次從龍之功,歷朝歷代絕無僅有!白齋你還猶豫什麼?

    等你進了內閣就知道了,所謂的人命、財富,不過是可以一筆勾銷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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