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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人有病,天知否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滄海茫茫粒米身 本章︰第53章 人有病,天知否

    每逢三、四月,從漠北吹來的沙塵常常彌漫北京城的天空,有時到了遮天蔽日,目不能視的地步。

    紫禁城內,文淵閣里大白天點著幾支蠟燭,屋內桌椅案幾上,不停落下薄薄的黃土,中書舍人過一陣子就得擦拭一番。

    首輔楊廷和嘆口氣︰面前的一摞奏疏未能幸免,同樣也是落了厚厚一層土。他拿起最面上一本奏疏,吹去上面的土,看了起來。

    自聖上從內閣帶走兩名大學士南巡後,首輔楊廷和、四輔毛紀值守的時間增加了一倍,幾乎日夜食宿宮中。今日毛紀出宮休沐,首輔獨佔一個文淵閣。

    楊廷和很快看完奏疏,又看了第二本,把剩下的奏疏翻了翻,挑出幾本,寫了一張條子,皺著眉對一名中書舍人說︰“你去把這幾名給事中喚來!”

    中書舍人接過紙條,來到隔壁的六科給事中辦公室,按名單讓刑科給事中顧濟及其他科的幾名給事中前去文淵閣。

    幾名給事中站在文淵閣台階下,過會兒楊廷和從文淵閣出來,在台階上問道︰“爾等奏疏,為何不事先關白內閣?”

    這種听訓的感受讓人不爽,給事中位卑權重,哪能慣著首輔的毛病!顧濟梗著脖子道︰“太祖高皇帝定下體制︰御史、給事中監察天下,包括聖上、內閣在內!上書前不必要先跟內閣打招呼。”

    楊廷和沒好氣地說︰“我等每日要看多少奏疏,處理多少機務!若是無足輕重之事,就不必上疏了!”

    另一名給事中回答道︰“天家無私事!大學士欲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乎?”

    楊廷和怒道︰“雖說御史風聞奏事,但也要注意分寸!”

    這幾名給事中上的奏疏是和大家一樣勸聖天子早日回到北京。別人是拿不要荒廢政務、耽誤殿試等借口來規勸正德,但是這幾名給事中另闢蹊徑,有拿孝順太後來說事的,有拿夏皇後夫妻感情說事的。特別是顧濟的奏疏中說“人情之至親而可恃者,宜莫如子母!兩宮隔絕至情”雲雲,把正德母子關系冷漠挑明給大家看,楊廷和才怒火中燒。

    起初內閣只是皇上的秘書處,閣臣品級不過五品。但預先替皇上看奏疏、擬出解決方案這個權勢太大了,四五品根本不配這麼大的權力。後面就給閣臣加頭餃、加品級,現在楊廷和又要求各部門上奏疏時,最好先跟內閣打招呼。

    大明官場潛規則是遵循先例。一旦楊廷和借題發揮,開了百官欲上奏疏先與內閣打招呼的先例,那內閣之權就更重了。

    幾名給事中還想說什麼,楊廷和怒道︰“大明廣有天下,每日大小事務不知凡幾!內閣每日要看上百本奏疏,聖上又不在北京,你們的奏疏毫無意義!”

    顧濟也上臉了,大聲說︰“內閣不能矯正聖上,要你等何用!明日我就參內閣一本!”

    按潛規則,一個大臣被御史或給事中彈劾就要閉門不出,待皇上處理。不過楊廷和首輔不慣給事中的臭毛病,冷冷道︰“何必做此無用功!”一甩袖子轉身進屋了。

    “閣老欲堵塞言路乎!”幾名給事中的氣性也不小,罵罵咧咧回隔壁去了。

    楊廷和回到案前繼續工作,剛寫了幾份票擬,一名太監又來訪。

    這名太監很面生,不是司禮監經常打交道的。太監說昭聖皇太後身體有恙,有請楊閣老去慈慶宮過問一下。

    男女有別,眼下毛紀又不在文淵閣,楊廷和沒法子,只能帶上三名中書舍人為見證,跟隨太監前去慈慶宮。

    臨近慈慶宮,兩名太醫剛從宮里出來,都是楊廷和認識的,分別是鄭宏、吳,另一名熟識的太醫吳杰陪同正德南下了。

    楊廷和攔住兩位太醫簡單問問情況,放下心來,便走入慈慶宮中。

    宮內非常冷清,為避嫌,宮門打開著,楊廷和讓中書舍人在門外等候,自己低頭進屋向昭聖皇太後問安。

    太後輕吐玉音︰“楊老先生請坐,你可知聖上何時返回北京?”

    回北京也不會來看你,你也不會去看聖上,惦記做甚?

    楊廷和苦笑著說︰“臣下實屬不知!已經發過幾道奏疏去催了!聖母安康否?”

    太後咳嗽幾聲,卻是中氣十足,再活幾十年不成問題。

    楊廷和只听太後恨恨道︰“時令不正,好好的人都會氣出病來!”

    首輔不敢接話,意思意思就夠了。皇上不在北京,皇太後有恙,自己盡到問候的義務就可以給百官交代。太後還有一個平時從不晨昏定省,跟丈夫也不見面的兒媳婦夏皇後呢!

    屋內一陣沉默,楊廷和主動說︰“望聖母安心調養,若是無事,下臣告退!”

    太後的聲音突然尖厲起來︰“楊老先生,大行孝宗敬皇帝對你如何?”

    楊廷和仕宦三朝,心思如水晶玲瓏剔透,知道太後要來事了,先道德綁架一下。“先帝對下臣有知遇之恩,沒齒不忘!”

    太後氣哼哼地說︰“那你們怎麼對先帝的?昔日先帝喪儀不得體面,今日本宮過得還不如鄉村農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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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廷和默默哀嘆︰又來了。但確是事實,正德登基時國庫拮據,內閣、禮部把孝宗的葬禮辦得潦潦草草,大失顏面;正德成年後與太後形同路人,太監們都是勢利眼,給慈慶宮的供奉非常敷衍,太後真過得不如土財主夫人。

    宮中的事,不是人臣能听的。楊廷和只好說︰“待聖上返京,下臣一定規勸聖上!”

    太後恨恨地說︰“規勸有甚用!望之不似人君,可見歹竹生歹筍!”

    楊廷和聞言把頭又低了一低,不敢發聲。

    太後嘆口氣道︰“你們做先生的要有良心,多想想先帝對你們的好,不要讓先帝絕嗣!”

    楊廷和低聲答復道︰“知道了!”

    廷議之後,喬宇以春游為名,把楊植叫到郊外。

    連續一個月的陰雨綿綿後,南京迎來艷陽高照,江南處處雲蒸霞蔚,似是人間仙境。

    喬宇站在牛首山上,深沉地眺望大江,霸氣側漏。

    “當初我告訴過你,江南士紳皆不可信,沒想到你跟他們打得火熱,沆瀣一氣!你讓我失望!”

    楊植悲憤地反問道︰“本兵何出此言?我是清白的!”

    喬宇老奸巨猾,一眼就看出這波江南士紳的攻勢其志不小,盡管目前喬宇還不知道江南士紳目的是什麼。

    “我起初以為你去松江府真的是為琉璃項目,你跟海商、太監勾勾搭搭我都無所謂,想不到你混進江南士紳的隊伍,被他們腐蝕拉攏,與之同流合污!”

    楊植驚訝地說︰“什麼叫與海商、太監勾勾搭搭?我行得正走得端,都是跟官宦仕紳光明正大來往!”

    “那你就是被他們利用,在其中扮演了一個很不光彩的角色!”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他們的操作手法非常新穎而且詭異,我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但他們的套路很像你的套路!”

    楊植笑了起來,說道︰“前輩好像對江南士紳一向有成見!”

    喬宇冷哼道︰“江東鼠輩,私心雜念太多,當我們北人是臭要飯的!”

    楊植不以為然地說︰“誰沒有私心雜念?他們的訴求,也有其合理性,把他們圈在土地上搞存量博弈,對江浙、對大明有甚好處?讓他們去日本折騰,為大明帶來金銀,對大家都好!”

    喬宇又听到一個騷詞,咂摸一下,大致理解了楊植的意思。

    只听楊植又說道︰“前輩立下大功,回北京中樞任兵部尚書不成問題,還望促成此事!”

    喬宇想到自己的功勞來自楊植,默然應允。轉而道︰“聖上看過廷議紀要,要召我去奏對。”

    楊植想了想,問道︰“是單獨奏對,還是有平虜伯、張老公等人在場?”

    這有什麼區別嗎?

    “如果是單獨奏對,那就把話說開吧!

    聖上南下的目的,是對東南局勢心存疑慮,所以一直不肯返回北京。要讓聖上走也好辦,讓聖上見見王陽明前輩即可!”

    喬宇皺眉說︰“聖上召過王陽明,但是被聖上的幾個干兒子所阻,王陽明只得滯留蕪湖,進退失據。那幾個干兒子又傳偽詔召王陽明去南京面君,幸好被張永張老公告知實情,王陽明才躲過一場大禍。”

    楊植安慰道︰“沒事,聖上不見到王陽明前輩,心里不會踏實的!只要前輩被聖上單獨召對,你提起此事即可!”

    喬宇點點頭︰“可!但聖上必問我三邊、征倭之事。北京廷議結果是反對征倭,以兵部尚書王晉溪為首,附和者眾。”

    這也是喬宇的被考察機會,王瓊年歲已高,喬宇能不能替代王瓊當上兵部尚書就看這次奏對了。

    “本兵大人勸聖上不要想做太宗文皇帝,三邊維持住就行了!草原上早已崩壞,只是一些馬賊,和倭寇差不多,疥癬之疾爾!他們對大明沒有威脅。”

    大明王朝對草原各部落分化瓦解,又禁運了一百多年,現在草原上的部落不但沒有幾套鐵盔鐵甲,就連很多箭頭都是用獸骨頭磨的,全靠騎馬來去如風,聚集數萬人抽個空進關搶劫一把馬上就跑。

    喬宇吃驚不小︰“聖上數次出塞,對草原了如指掌,所以才有再征草原之念,一勞永逸解決北方邊患!這叫我怎麼開口勸聖上不北伐?”

    楊植反問道︰“太宗文皇帝賓天後,仁宣二宗先後放棄西北的哈密衛、東北的老哈河衛等十幾個衛所,向內收縮,本兵認為是何原因?”

    喬宇熟讀三邊戰史,說道︰“衛所就食困難,耗費巨大,朝廷難以承受。”

    楊植點點頭說︰“漢唐之時,我華夏能開拓西北,是因為那時甘肅、陝西氣候溫暖濕潤,漢時河南洛陽、唐時陝西長安俱盛產柑橘竹子,陝甘豫糧食豐饒,足以支持西北用兵。

    現在天氣轉寒,類似于南北朝、五代時期。老前輩看今日晉陝甘寧什麼樣?物產日少,邊軍全靠江南湖廣養活,根本無力支持開拓西北。聖上想重建安西都護府、波斯都護府、漠北都護府,只能是鏡中尋花水中撈月,徒費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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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宇熟讀史書,楊植說的漢唐氣候,確實是史書明確記錄的,但他本人從來沒有把氣候與戰爭戰略聯系起來,不由得瞠目結舌,呆若木雞,半晌才問︰“這是從氣學學來的?”

    “理依于勢,理勢合一,只在勢之必然處見理!我們要從實際出發,順勢而為。”

    喬宇沉默一會,來回走了幾步道︰“這話不可能對聖上說!聖上身邊的干兒子們都是邊將,個個想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楊植想了一想說︰“前輩就說征倭無須動用國庫錢糧,亦無須大明官軍出動,反而能為內庫、戶部府庫掙來金錢,聖上、王晉溪前輩、聖上好干兒們不至于反對。”

    喬宇朝西北方向望去,遺憾地說︰“人人說我大明遠邁漢唐,可惜不知何日重建北庭、安西都護府!聖上天資聰穎,波斯語、天方語、佛郎機語一學就會,就是心心念念想開疆拓土到波斯、天方、佛郎機呀!”

    “這是天方文,寫的是本總督的天方名字‘妙吉敖蘭’,賜給天方國王的絲綢上就繡上這個。上面用漢文繡上‘大明皇帝甦丹•甦萊曼•汗賜’,下面用天方文繡‘妙吉敖蘭’,要用綠色絲線。”正德說著把一張紙遞給江寧織造太監。

    江寧織造太監接過紙條,看著上面蚯蚓一樣的文字,戰戰兢兢地說︰“這番文甚是奇怪,就怕繡錯!怎麼這番邦還有這說法,哪有聖上賜給他們的東西還要寫上聖上名字的,用綠色絲線。”

    正德哈哈大笑說︰“蠻夷之地,蠻夷之俗,就依他們罷!不然他們還不相信是真的!”

    正德笑著笑著,笑得咳嗽起來,身邊的夫人趕緊輕輕撫摸正德的背部。江寧織造太監急忙說︰“江南春天多變,不比咱們北方。皇爺爺保重龍體,我下去了。”

    正德揮揮手讓太監離開,見四下無人,嘿嘿握著夫人的手說︰“不礙事,我鐵打的身子。去年正月我從太原策馬至宣府,歷數千里日夜顛簸,涉險阻冒風雪,從者多道病,我何嘗有倦容!”

    夫人輕聲道︰“江南濕氣重,要不要讓吳杰來看看?”

    正德嘆息說︰“我就是不能閑下來,一閑下來渾身不舒服。明日你陪我去牛首山打獵,我就什麼毛病都沒有了!”

    兩人正說著,隨駕南下的太醫吳杰走了進來,問道︰“聖上,我熬了枇杷露,飲一杯當水喝,如何?”

    正德私底下對身邊的人都非常隨便,見狀擺擺手說︰“不用了,你去南京城逛逛,不要天天守著我。”

    吳杰謝禮後走出寢宮,在院子里看看天色,對消消停停的江寧織造太監道︰“江南是春天孩兒臉,一天變三變。誰知道下午會不會起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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