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錦衣衛跟大儒辯經

第50章 孽緣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滄海茫茫粒米身 本章︰第50章 孽緣

    “真是令人意外呀!楊醬,你也知道我家鄉的櫻花是最美的嗎?”

    楊植坐在官驛的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坐的宋素卿,笑著說︰“天也醉櫻花,雲腳亂蹣跚。我也听說過日本的詩句喲!

    你要麼回去看櫻花,要麼還是找個椅子坐吧!”

    “啊,真不愧是大明的秀才公呀!居然知曉敝國的詩句,讓我受寵若驚呢!”宋素卿愉快地接受了建議,找個椅子坐下來。

    兩個人鋪墊完客套話,宋使臣問道︰“秀才公,請問巡撫大人的想法是什麼,我們可以去南京向天子進貢嗎?”

    楊植平靜地說︰“你語多不實,巡撫大人過幾日就遣返你們上船回日本。”

    可惡……請尊重我的使臣身份吧!這種淡淡的語氣,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啊!這就是大明士人的驕傲嗎?

    “楊醬,請原諒我們給巡撫大人帶來的困擾吧!我們身上背負著日本國王的期望,如果不能代日本國王向天子進貢,我們將無顏返回日本,只有以死謝罪!”說著,宋使臣用手帕遮住臉龐,開始擦拭淚水。

    幾個侍立的日本侍從听到兩人對話,跑出來跪在楊植面前,其中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說︰“請秀才公寬恕我們的唐突!我們听說過大明天子柔遠懷邇,一定不會拋棄我們的。”

    有文化呀!楊植深深地看了那個日本人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日本人俯首回道︰“我叫細川高元。”

    宋素卿擦擦眼淚說道︰“楊醬,再這樣下去的,他們會開始討厭自己的,想必他們看到主公如此傷心,大男人也會哭鼻子的吧。”

    楊植冷冷地說︰“為什麼不讓你們朝貢,你們心中有數。”

    “啊,是巡撫大人昨天說日本盜賊襲擾大明沿海嗎?大明也有苗亂瑤亂民亂,犯上作亂的盜賊哪里沒有呢,我們也無能為力呀。”

    日本人就是喜歡把說謊、耍小聰明、偷襲當成大智慧呀!楊植忍無可忍,一拍桌子︰“你們所謂的源義澄,源義晴根本不是日本國王,源義澄就是足利義澄,源義晴則是足利義晴,兩個都是日本的幕府將軍!

    你們的日本國王是一個傀儡!

    是不是細川家的人拿了勘合,冒日本國王之名前來大明?”

    索得斯內!听說大明的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果然傳言不虛!

    仿佛晴天霹靂打在屋內,屋內的幾個日本人目光呆滯,卻沒有彌天大謊被揭穿後的羞愧與尷尬。

    “所以,欺君之罪是要被砍頭的。”楊植好心地說道︰“孟子曰︰仁者愛人。誰要我心善呢!”說完站起身帶著趙大張二就要離開。

    “腳多麻得!”細川高元急切呼喚。“請秀才公留步!巡撫大人知道這個事嗎?”

    楊植意味深長地看著細川︰“你覺得你們為什麼還能站在這里?”

    細川高元揮手斥退下人,只留下宋素卿,然後對楊植說︰“秀才公從何得知吾國這些事?”

    楊植回身又坐下來,說道︰“我有一個日本朋友,在洋山島認識的,叫大內什麼,恕名字不能透露,他告訴我的。”

    納尼?居然是死對頭大內家的!

    “大內手上也有勘合,他們一個月後也要來南京,向天子進貢。”

    原時空中,嘉靖年間就發生過這種事,日本大內、細川兩家使團都拿了勘合,冒日本國王之名同時來到大明朝貢。

    兩家使團都賄賂了寧波市舶司太監,在寧波爭得不可開交,結果大內家使團在官驛里把細川家使團殺了,然後一不做二不休,在寧波城四處放火,燒殺搶掠一通後跑回日本。

    “八嗄!”細川高元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走動,想了一會兒對楊植說道︰“秀才公,現在只有你知道底細,我們想盡快朝覲天子采購貨物回到日本,請你幫助我們,拜托了!”

    楊植微微一笑,對宋素卿說道︰“宋使,你怎麼看?”

    宋素卿想想說道︰“細川醬,我們不應該節外生枝,如果在南京停留過久,大內使團也來了怎麼辦?”

    宋醬緊緊盯著楊秀才,似乎是要讀懂周圍的空氣一樣不肯放松。

    見楊植頜首,宋素卿受到鼓舞,大著膽子說︰“我們是來朝貢的,如果天子不方便接見我們,是否可以請太監收下貢物,我們采購之後馬上離開大明,拜托了!”

    處于幼稚與青澀的邊界,所謂弱冠之年的心智,那條界限的限制困擾著細川君。

    細川下定決心︰“我們可以為楊醬獻上二百金。”

    陡然變得急切,聲音也不禁發起抖。

    好像是祈求一樣,一看就是貴族的雙手緊緊地交纏在一起。

    楊植吐出一口氣,語氣也變得冷酷。

    “這小小的卑微信用,哪里稱得上是真物呢?神明不會施以援手的喲。”

    “太監那邊也備好了禮物,不會讓公公失望的。”

    沉默持續了一千年那麼久。

    楊植看向細川,細川堅定地點點頭。

    “唉,誰讓我姓楊名植字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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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名字,就注定了與日本有一段孽緣啊!

    讓我看看你們這次的進貢清單和采購清單。”

    貢物有硫黃、甦木、生紅銅、袞刀、腰刀等,細川使團這次的采購清單以絲綢、瓷器、茶葉為主。

    楊植看後不滿地說︰“你們日本不是多火山嗎,怎麼硫黃、紅銅比前幾次少了一半?”

    細川看看宋素卿,解釋說︰“這次來得急,下次補上。”

    楊植的臉上像被春風拂過的湖水,對宋素卿說︰“從今天起,這里只有你通大明官話,由你外出采買食物。你跟我出去吧!”

    外出的路上,一路上的老百姓看到宋素卿,都揮臂指頸,作斬頭之狀。宋素卿嚇得要死,對楊植說︰“幾年前從天津去北京都不這樣的。”

    楊植安慰他說︰“本地人很精致,注重外貌打扮,你們蓬頭垢面,衣衫如乞丐。這個樣子惹得他們嘲笑,以為你們是倭寇,因而對你們態度惡劣。”

    可惡!身為日本人,就這麼悲哀嗎?被天朝上國的人民看成乞丐呀!

    兩人來到吳淞江邊,楊植對宋素卿說︰“日本國內怎麼樣了?”

    宋素卿嘆口氣道︰“細川、大內、三好等幾大家打得不可開交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日本現在是在養蠱,最後剩下的蠱就是豐臣秀吉了。

    楊植呵呵笑著說︰“那麼,宋醬,你想沒想過到大明來,或者被巡撫衙門、甦松織造太監征用,或者到四夷館充任一名通事,從此變成甦州人或北京人?”

    啊?這是讓我背叛主公嗎?可是,這種事,是不被允許的呀!

    只是,內心為什麼又會有小小的期待呢?可惡!

    血液,血液突然變得好奇怪啊……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屈服!

    可是,好,好熱……一定是太陽的原因,我就要……變成火了嗎?

    宋素卿咽口口水,艱難地說︰“楊醬,我在日本是有身份的貴族,有很多黃金、白銀。”

    “跟我來吧!”楊植拉著宋素卿來到嘉定縣的大街上,指著街市兩邊的貨物架,指著街道兩邊的食攤,說道︰“在日本,哪怕是大名,是幕府將軍,有再多的黃金,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嗎?”

    菱角糕、綠豆糕、紅豆糕、梅花糕、海棠糕、蔥豬油糕、豬油年糕、金錢方糕、松子黃千糕、雲片糕、芝麻糖、花生糖、鮮肉月餅、甦州糕團、肉排大面、油汆緊酵、鹵汁豆腐干、糖粥、酒釀餅、甦州蟹殼黃……

    日本的國王直到我大清末年,宴請大臣時還是幾條干魚當菜,大臣們吃完後,國王說大家把魚骨頭帶回家熬湯,又是一道菜。

    你不要對我說這些話……不要,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可是身體……明明那麼努力,身體還是變成了這樣……為什麼流出來口水……好羞恥……

    “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

    這里只是嘉定縣,你想看看人間天堂甦州、杭州嗎?”

    從薄薄嘴唇說出難以抵抗的話,冷酷的楊醬毫不留情地對宋素卿發出來最致命一擊。

    我的覺悟,還是不夠啊……

    身體從未像此刻這般激烈地滾燙,忠誠什麼的已經無所謂了,因為似乎已經不再有理想值得我去拼命了。

    “可是,楊醬……”

    楊植笑眯眯地看著宋素卿︰“宋醬,大明有位哲人說過︰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選擇自己的道路。”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可能夢想或是目標之類的東西,也會變換著形態伴隨著我們吧。

    “我的老師是吏部尚書,我的師兄是甦杭織造太監,你還想知道我什麼?”

    可惡!最後的希望也要破滅了嗎……

    “如果你覺得在大明當個小吏配不上你的身份,大明還有很多三品、四品的散官頭餃……”

    像中箭的天鵝一樣發出了悲鳴……我不屬于我自己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墮入黑暗吧……

    李充嗣老巡撫做夢一樣看著面前的二百兩金子,不放心地拿起一塊金條在嘴里咬了咬,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疑問︰“這倭人的金銀不要錢嗎?”

    楊植笑著說︰“海外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很大的島,比中原大兩倍,那里的人把金子、銀子當成普通的裝飾物,一塊金子還不如一條烤魚。”

    李老巡撫懷疑地看著楊植︰“你沒有騙我吧?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這樣的地方!”

    “那個大島離佛郎機很近,佛郎機人已經去過了,從那里一船一船地往佛郎機運金子銀子。再過些年,佛郎機人就會拿這些金子銀子來大明采購。”

    “為什麼會這樣?那個島上的人視金錢如糞土嗎?”

    楊植言簡意賅回復說︰“日本也好,那個大島也好,他們沒有什麼貨物,沒有交易的需求。”

    李充嗣皺著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那他們就是和大明蠻荒地區的化外之民一樣,每日只為糧食、木柴、衣服掙扎求生。弄不到這些,抱著金銀也會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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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財政緊張的原因很多,其中一個現實的原因就是天量的商品、天量的財富相配比的金、銀、銅嚴重不足,市面上缺少流通貨幣,發行的寶鈔又沒有金銀背書。

    “日本現在是各大家族大亂斗,民不聊生。如果其中有人來南京效申包胥之哭,乞求王師解日本民眾于水火,救倭國四島于倒懸呢?”

    李充嗣老官僚的悟性很強,他臉上一紅,期期艾艾地說︰“孟子曰︰王何必言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孟子又曰︰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

    扶貧濟困,懲惡揚善,陳綱列紀,救濟斯民是皇明對天下人的義務!怎麼能挾恩圖報?

    幾十年後大明先後替安南、朝鮮出頭,勞師遠征,都沒有要對方出過錢財。幸好安南莫登庸被明軍嚇住了,趕緊出境自縛請降讓黎氏復國,否則說不定安南莫氏之亂會讓大明耗費巨大,就像朝鮮壬辰倭亂一樣。

    楊植用魅惑的聲音說︰“官軍不用出動。讓甦松兩地的鄉兵編幾個團練去日本。將領有陳是現成的,御史也有現成的。日本乞王師的金銀就用于甦松治水,從朝廷到甦州松江人都不吃虧,都有面子,道義無缺,獲得實利。”

    李老巡撫瞪大眼楮看著楊植︰“這樣的籌畫,不可能是臨時想到的!老實說,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考慮這種事的?”

    “很久很久以前,我在贛南的一個山洞里當洞青的時候。”

    這是什麼贛南或鳳陽土話?

    “反正這個事也不用太操切,等日本使臣去南京哭過再說。”

    在甦州織造局里,廖宣懷疑地問楊植︰“為什麼要多征一萬匹絲綢?”

    從理論上說,自古以來的朝廷有權征任何人服勞役。本質上當官也是服勞役,所以叫征召某人為某官。

    讓農民在農閑時服勞役修水利、修城、運糧、為官老爺做苦力還好說,但是對于工坊就不可行。所以朝廷一般是征工坊的產品,以實物代人頭的徭役。

    甦杭織造太監每年的任務就是為皇上征絲綢。除了一部分供皇家使用,另外一部分由織造太監發賣,所獲資金入內帑。

    楊植依然毫不見外,喝著碧螺春,笑嘻嘻地說︰“師兄知道甦杭絲綢,賣到福建,能翻多少倍嗎?”

    廖宣想想,不確定地問道︰“你想從杭州走仙霞關?那里全是山路,要走到猴年馬月到福州。”

    “不,從松江走海上。”

    廖宣嚇了一跳,說︰“走私嗎?朝廷是禁海的!”

    楊植讓廖宣屏退左右,問道︰“師兄在陝北綏德邊關,沒有向草原走私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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