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老弟這後知後覺的模樣。
傅友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提醒道︰“弟啊!還一口一個小孩?老夫叮囑你那些話,你是沒听進去還是?”
說完。
還特意放下手里的酒杯。
鄭重地看向傅友德,下眼瞼微微一顫,道︰“友德,這事兒你必得記好,你可以把旁的任何人當成小孩,卻萬萬不能把這個真的「小孩」當小孩!”
“往後,無論是嘴上還是心里,都得謹慎著點!”
“否則一個不小心,怎麼完蛋的你都不知道!他可不僅僅只是肚子里淌點黑水兒,他殺人的刀,更是利得很!就算你仗著你這「老國公」的身份,當真惹到了他的時候,也是不頂用的,想想秦王、晉王的下場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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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如今傅友德還是一副沒遮沒攔的樣子,便忍不住多叮囑幾句。
說罷,他的目光緩緩挪到門外,落到了遠處的風景上,雙眼微眯,語氣之中帶著感慨道︰“友德啊……近些日子來,我常常細觀陛下處事的神情模樣,淮西勛貴都已經蠢蠢欲動了,他依舊能氣定神閑,所以我總隱隱有種預感……”
“淮西勛貴這事兒明面上固然看起來是無解的,可在陛下那里,或許還真不一定,甚至乎……他的把握還不小!今日陛下特地讓你來我府上坐這一遭……”
“我心里就更這麼覺得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傅友文的語氣之中幾乎帶著九成的篤定,這種篤定,一半靠直覺,一半則是他細細留心下來的許多間接性佐證。
頓了頓,他收回了目光。
轉而再次看向傅友德,神情之中帶著慨嘆、不敢置信、敬意、欣賞……等等復雜情緒。
同時竟又有些駭然、恐懼……
意味深長地道︰“若以此假設為基礎,你說咱們大明皇朝這位新君,還有什麼弱點麼?”
“一旦他沒有任何弱點了,整個大明江山其實基本已經結結實實地被他把握在手里了!他不依附于什麼淮西勛貴,自然不必指望著你這「老國公」護著他、替他周全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
“他喊你一聲「老國公」,你就是跟著先帝一路起家的舊臣、功臣,他若不願意喊你一句「老國公」……那你便也什麼都不是了。”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一字一頓,似是在強調、也似是嚴肅告誡著傅友德以及他自己。
因為他依舊听到傅友德把那位少帝稱之為「小孩」。
他如何听不出來,自家這弟弟雖然也听進去了自己的勸,可一方面依舊被那位少帝的年齡所迷惑,另一方面,也是自持自己這「國公」的身份,帶著些許傲氣和底氣使然?
所以傅友文還是提前給他打了這個預防針。
看到自家老哥一副嚴肅的樣子,傅友德心下也不由一陣駭然和驚愕,嘆道︰“老哥,你對先帝都沒這麼惶恐吧?”
傅友文深吸了一口氣。
搖了搖頭,自嘲一笑︰“說對了!他和先帝一樣,都是不講情面、殺伐果斷的主兒,可除此之外,先帝可遠沒有他這份心機和謀算!”
“在先帝手底下混日子,好好摸清楚他的脾氣,謹言慎行些,好好說話、好好做事,其實也不算太難。”
“可在如今這位小祖宗手底下混日子,你是摸不準他的!至少哥哥我是一點做不到。所以只能更謹慎、更注意!你也一樣,明白麼?”
畢竟傅友德不和傅友文一樣,有事沒事就需要和朱允酙輒穇eテ鰨 惺旅皇驢贍苡直恢煸 灼 瞻送淶乜窒徘麼蛞環 運 皇撬貧 嵌 氐懍說閫罰骸昂茫︿愣潦槎啵 難圩右捕啵 闥檔幕埃 勻歡際怯械覽淼摹! br />
他雖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向來都是信自家老哥的話的,所以傅友文的叮囑他還是听進去了,也暗暗記下了。
見傅友德臉上果然少了幾分傲氣。
傅友文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慨嘆道︰“你我兄弟二人,從元末走到亂世,再走到如今的大明,我選擇避世讀書,你則在外闖蕩,一直相互扶持,才有今日,你走穩、我也走穩,如此咱們才能更穩當地走下去。”
听到傅友文這話,傅友德那帶著風霜和凌厲氣息的臉上,也不禁露出感慨的神情。
雖沒有開口應傅友文的話,卻端起面前的酒杯湊到傅友穩面前,傅友文也立刻端起了自己的酒杯,默契地相互一踫,各自滿飲。
……
與此同時。
在趙峰有心散布之下,「傅友德悄悄回京」的消息也立刻不脛而走,先是皇城各部衙門陸續都探到了這消息,隨後更在應天府之內蔓延開來……
茶樓酒肆、街頭巷尾……
尤其是那些自詡才智,素來喜歡分析朝政、針砭時弊、指點江山的讀書人之間,更是各自議論紛紛地揣度起來……
一時之間。
整個應天府仿佛都格外變得熱鬧了許多。
“什麼?不知覺間,穎國公居然回應天府來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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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傅友德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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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傅友德回京,旁人是一點風聲和消息都不曾收到過的。此刻突然听聞,任誰都是懵逼的。
“當今陛下能坐在那個位置上, 自是缺不了淮西勛貴那黨人扶持的,可「缺不了」,便意味著權力的讓渡,陛下這是要穎國公回來給他護駕來的呀!”
“那可不!要不能悄悄地回來?”
“此番舉動,雖不一定有什麼把握,卻有魄力極了——明著開干!否則陛下靠著淮西勛貴之威懾,更往後不好說,至少短時間之內必是安安穩穩的!”
“就該這樣才是!武人……還是那些仗著功勛肆無忌憚的武人染指皇權,大明未來指不定會是怎樣的光景!”
“……”
這樣議論皇權的話從百姓口中說出來,自然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不過……
文人最厲害得意的就是自己一張嘴,又各自有自己的圈子,再加上這半年以來,朱允獏疵魽@欄閃碩嗌僬 樾約 蟺氖慮椋 恢倍祭戀美 嵬飩緄納 簦 膊輝敢獍汛竺骰食 愕萌巳俗暈# 遠哉廡┤ 粢恢幣脖冉戲湃巍 br />
大家關起門來,自說自話的,便也沒那麼多忌諱了。
而在整個應天府一簇簇的議論聲之中……
大部分人對此自然是持一種樂觀態度。
至少他們看到了,大明皇朝這位新帝是一個有魄力不妥協的人物,是一個願意冒險改變現狀,阻止這個好不容易和平下來的大明往下墮落的皇帝。
大明皇朝的未來,是有希望的。
只是。
相對的,有些人就不這麼想了。
“什麼?傅友德人都已經到應天府來了? 還去乾清宮面聖去了?他娘的,這偷偷摸摸的, 能是來做什麼的?來防備著咱這群人的!”
“不作數了!”
“全不作數了!”
“說什麼和咱共享大明天下……”
“說什麼咱的好處全在後頭!果然都他娘地大忽悠!”
秦淮河畔一艘畫舫里,鶴慶候張翼、懷遠侯曹興、舳艫侯朱壽三人正尋花問柳、吃喝玩樂著,卻不想驟然听到傅友德回京的消息!
不是要回京,而是人都已經在京城了,猝然之間,連應對點什麼都根本來不及!
當听到這消息的時候。
三個人的酒都頓時醒了一大半兒,三人先是面面相覷,而後則是不耐煩的把包間里就所有人都一股腦兒地趕了出去,一陣陣地罵罵咧咧。
“周老弟、範老弟,全都中到你們口中了!這位咱一手捧起來的陛下……他當真是一心想要當他的好皇帝吶!”
“當初話說的真好听!”
“現在讓傅友德來對付咱這些扶著他的人,過河拆橋!簡直就是過河拆橋!”
“那時候沒有咱這些人,他以為他能那麼順順利利、安安穩穩地走進奉天殿、坐到那張椅子上去?”
“……”
此刻,張翼、曹興、朱壽三人心中,自然各自都是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立刻覺得自己被騙了,一個個氣不打一處來。
雖然這個可能性他們一早就想過,也懷疑過,也是因此才會有之前的各種試探和蠢蠢欲動。
可在此之前,那只是揣測而已,沒捅破過窗戶紙。
而現在。
這層窗戶紙卻是明晃晃被捅破了。
最關鍵的是……他們這都還只是暗戳戳地搞了點動作、試探試探,對方就直接提起傅友德這個刀尖朝著他們來了!
正當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罵罵咧咧的時候。
坐在圓桌另外一側的兩名中年男子,也是一臉意外和不敢置信的樣子。
二人相互對視著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瞪大了雙目。
這二人自然就是已經打入張翼三人內部的、道衍和尚一早就安排在應天府的暗樁,周立軒和範松德。
混到張翼三人身邊之後,周立軒和範松德並沒有立刻就著急著跳來跳去。
而是一如既往地只當自己是個一心巴結勛貴的商人,沒事喝喝酒,玩玩女人而已。
作為道衍和尚的暗樁,心思是不會孬的。
他們自然知道小皇帝和他背後那個人一定會安排人手緊盯著淮西勛貴——自己二人剛剛打入內部就上躥下跳,這也太可疑了,這不等著被錦衣衛抓包麼?
這種事情,慢工出細活,拼的就是一個耐心,否則很容易就功虧一簣,甚至偷雞不成蝕把米。
而听著張翼三人氣急敗壞的罵聲,周立軒和範松德二人更是各自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都帶著「果然!」的意思。
不為別的。
而是這三人氣急之下說漏了不少嘴,譬如朱允抅饇h 侵 淶男磯唷 硬鵯旁圃啤 br />
索性此刻張翼三人都不冷靜,更沒功夫關注其他,周立軒壓著聲音湊到範松德耳邊嘆道︰“和主人說的那般……他們之間存在交易!”
範松德也點了點頭,神情之中暗暗透著敬佩之意。
而後雙眼微眯,思索了片刻,也壓低聲音道︰“這是個重要信息,但現在的重點……卻並不在這兒。”
周立軒立刻會意。
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抬眸掃視了張翼、曹興、朱壽三人一眼。
而後做出一副生氣的模樣,“砰”地一聲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故作驚訝嘆道︰“什麼?竟還有如此行徑!!?信義何在!禮義廉恥何在?”
他趕緊先拱了一把火,看熱鬧不嫌事大,或者說,他本來就要把事情搞大!
對于他們來說。
應天府這邊當然是越亂越好!如此北平那邊才會有機可乘,他們也算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原本他們警惕著應天府這邊的錦衣衛,不敢立刻有大動作,心里還在愁著︰當如何把下一步走得穩穩當當,如何不惹人注意地把亂子拱起來。
或者也可以說。
他們這段時間按兵不動的等待,其一是防備著錦衣衛的查探,其二更是在等一個合適的契機和爆點。
只是現在,他們沒有等來這個契機和爆點……
小皇帝和他背後那個人自爆了!——特麼的……這不就是天賜良機麼!?抓著這個機會一把子攛掇起來,正好!
想到這里。
周立軒立刻看向張翼、曹興、朱壽三人,試探著安撫道︰“背信棄義之事固然令人發指,不過……三位哥哥,你們不如先息怒息怒?”
張翼當即氣得“砰”地一聲拍桌,大罵道︰“息怒?這他娘的怎麼息怒!老子被一個小孩兒這麼擺弄!從來沒有過的事!”
周立軒也不著急。
而是故作輕松地輕嗤一笑,冷靜的道︰“可是……咱們的時機到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