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目的事情,他是最清楚的,這里面的門門道道一大堆,隱藏的手段、手法層出不窮,把賬面做的干干淨淨只是一件最基礎的事情罷了!
要是只看賬冊就能如此精準地定位貪腐……
他傅友文三個字倒過來寫!
想到這里,傅友文臉色微微一變,趕緊趁著混亂在人群里忌諱似的“呸呸呸”了幾下︰「收回收回,老夫只是在心里想想,沒說出口,不作數不作數!」
出現在他心里是幾乎不需要經過思考的下意識想法,這些念頭在腦子里過了一圈……
傅友文才反應過來︰
特麼的倒過寫個瘠薄!人陛下都已經靠著看賬冊把事情辦妥帖了!名字倒過來寫又有個卵子用!
他是文臣、也讀書,但同時他也是跟著朱元璋、傅友德這些人從亂世一路走過來的。
說起話來有時候就不那麼文雅了。
“老詹,你說陛下這……又是什麼神通!?”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詹徽,不敢置信地問道。
詹徽管的雖是吏部和都察院。
可他多精明?對這些賬目之類的事情和道道大致也都是知道一二的,心里的震撼和懵逼不比傅友文小。
他一臉無奈地白了傅友文一眼。
道︰“你問我我問誰去!?陛下既然把事情都丟到報紙上來說了,那這件事情肯定有真無假就是了!”
傅友文也冷靜下來。
神色有些感慨,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他們知道。
那位平日里看起來吊兒郎當的陛下,固然有時候會做些荒唐事,可實際上,他內里比誰都看得透徹、看得遠,也不屑于在這種事情上亂說。
二人耳語之間。
周圍的前後左右,或者說人山人海的整個醉月樓的外堂,都已然是一片沸沸揚揚。
“真相竟是如此麼?是陛下慧眼,抓出了那些貪腐之人!?該!活該!貪誰不好,竟敢貪到陛下的頭上去了!陛下聖明啊!”
“這已經不是聖明不聖明的事情了吧!”
“陛下這手段……也太神鬼莫測了些!”百姓之中也是有明眼的聰明人,看得出這一番把戲的不同尋常。
說起這話的時候。
更是有些惋惜地嘆道︰“只可惜先帝不知道這神鬼莫測的手段,不然在洪武朝,還得多幾出人頭滾滾的好戲碼!”要說縱觀歷史上哪個皇帝對官員的貪腐最恨,無人能出朱元璋其右!提起這個話題,百姓自然而然就會聯想到他的頭上去。
這人說完,便立刻好奇地對台上的老者高聲問道︰“老先生!卓大人可有說,陛下能從這麼多賬冊里單挑出來藏有貪腐大案的賬冊,這又是什麼玄機啊?”
高台上的老者笑著搖了搖頭。
道︰“卓大人說,他也不知道陛下的這一份玄機,這個玄機啊,沒人知道才是最好的!”
這老者說完。
這才似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拍了拍腦袋,蒼老褶皺的面容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不錯!不錯啊!這個玄機,沒人知道才最好!”
從前說書、現在讀報,能讀書認字,腦子里本就裝著各種話本子、古今歷史野史秘聞,自然一想就通。
他已經渾濁的眼楮微眯,嘆道︰“旁人誰也不知道,心懷不軌之人就得顧忌!就得想著……欺上瞞下的事情是不是會被陛下揭穿,進而招致雷霆之怒!”
他坐在高台之上。
本來就被萬眾矚目。
就算說這話的時候不是跟之前一樣刻意帶節奏,這聲音也幾乎被大部分人捕捉到了。
而他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來了。
便是普通百姓也明白過來其中的牽扯與利害關系了,眾人的嘈雜聲音先是不約而同地消停了片刻,隨即面上同樣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先生這話說得真對!哈哈哈哈哈哈!咱一開始還只想著,這里面的玄機多厲害多厲害的,倒是沒往這一層想過!陛下還真是高瞻遠矚啊!”
“現在……許多人要縮著腦袋瑟瑟發抖了吧!”
“陛下聖明啊!那些貪官!一個都別跑!都該被陛下抓去扒皮抽筋才得行!”
“就是!咱當今陛下是好本事的!看誰再敢貪!”
“好哇!好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
稍縱即逝的安靜過後,醉月樓整個外堂陷入了一種空前絕後的歡呼吵鬧之中。
他們意識到。
這次的欽差代天巡狩,這次查出來的幾個貪腐大案,代表的不僅僅是幾個案子,而是一種敲山震虎的威力!敲的是整個大明朝堂,震的虎是上至京官,下至地方那些尸位素餐之人!
貪官的威力和可恨之處,百姓是最知道的。
此時如何能不高興!?
一個個看起來跟過年了似的,當下本就快要到過年的時候了,氣氛濃烈,此時更是添了幾分濃厚的年味。
“敲山震虎,圖窮匕見了。”感受著周圍這哄鬧成一堂、個個都在大笑著歡呼「陛下聖明」的熱鬧氣氛,詹徽雙手負後,站在人群之中,冷靜地道。
傅友文也點了點頭︰“這個年,百姓過好了,可有些人,只怕是要過不好了……”
說罷,他仰起頭朝高處各個只開了半扇窗戶的包廂看了過去。
這醉月樓,下面的樓層是普通的顧客以及尋常百姓,往上的一些樓層,則是格外的貴賓包廂,這種時候,幾乎一個包廂里面,都坐了一個到幾個不等的達官勛貴。
就算朱元璋治下再嚴,對貪腐抓得再狠。
可總抵不過財帛動人心,總有人會鋌而走險,從前是仗著自己謹慎、做得隱秘。
可現在如何?
臨近過年時候,一張號外期刊突如其來開售,一柄高高懸在大明上空的劍散發著凜凜寒光……誰也不知道這柄劍什麼時候會落下,會落到誰的頭上去……
這年還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