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吸了口氣,把自己的情緒往回收了收,神清氣爽地正色道︰“看看去,是報紙到了?還是蔣 那邊的情報送來了?”
他的目光之中帶著一抹饒有興趣的期待。
畢竟,常日里待在這北平府,清閑自在是真的,不過人總禁不住一直閑著,尤其是對于他這種操勞了一輩子的人……
所以他最大的樂子,除了每日到處逛一逛、吃吃瓜,就是這些自各方而來的情報了。
或者說,他作為一個爺爺,把自己所有的家業交給了後輩子孫,卻又不能和一個普通的爺爺一樣,時時看著、提點著,終究是一樁憾事,便也只能通過這些情報,默默地站在自己那孫兒身邊了……
做長輩的。
無論兒孫有出息沒出息,該操心的總不能免。
這也是朱元璋之前那一下子幾乎沒有理智般發了大火的原因。
陸威把手里的情報收了起來,點頭道︰“是。”隨後便再次走到了房間門口,接過了外面的人遞過來的東西,關門轉頭︰“陛下,是蔣指揮使的。”
“這次來得倒快些,沒讓咱等到下午去。”朱元璋笑著,迫不及待地道︰“快看看念給咱听來。”
陸威跟在他身邊許久。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等知道了不少,再加上也是個辦事穩當牢靠的人,朱元璋也就不避諱什麼了。
陸威一邊朝朱元璋走過來,一邊也已經打開情報查看了起來︰“宋指揮使出京辦這麼大件事情,蔣指揮使自然首先便提到了,不過大同府離咱這里近,此事的緣由、過程、結果,陛下您知道得可比蔣指揮使都快得多,不過應天府陛下能一早就對此案案情了如指掌……”
跟在朱元璋身邊這麼久。
這位大佛最想知道什麼,陸威自然也能揣測一二,當即挑了最該講的說︰“是陛下先前組建的那個內部審計局捅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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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中的緣由對于旁人來說都不難打探,對蔣 來說就更簡單了。
“這段時間之內,應天府陛下風風火火、真真假假地做了許多令人費解之事,這所謂的審計局看似不起眼,實際上則替陛下看著賬呢。”
說到這一點,陸威的神色之中露出一抹意外,錦衣衛一向監察百官,不知不覺間,後面竟還安置了只黃雀。
朱元璋沉吟思索片刻。
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這孩子做事一向心思細膩,坐在皇帝這個位置上,最不能有的便是偏听偏信,只看一家之言、只任一家獨大做事。”
“憑他小小年紀便深諳了這個道理,一早就能防患于未然,他就該坐這個位置!比他老子強!”
雖然一個所謂的「內部審計局」看似不起眼。
但朱元璋卻不由得贊不絕口。
不為別的。
而是他一路走來的經驗——胡惟庸案,便是這份經驗上最大的踏腳石。
他以一介平民之身坐到這個位置上,做什麼事都是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看、一步一步學。
這個過程之中難免出現紕漏。
這便出現了胡惟庸這等越權之人。
身為丞相,以一己之好惡處理朝中大小國事,一些事情他想讓上面知道上面就會知道,不想讓上面知道,就可以讓上面不知道。
所以他也一直在更正彌補這個紕漏︰殺人、立威、集權、勤政。
只是到了朱標身上,就已經開始沒這份警惕性了,胡惟庸是自大越權之人,淮西勛貴和許多自恃功勞的大臣又如何不是?
但他這個兒子,卻是屢屢在自己要殺人、要處理人的時候站出來求情、唱反調……
縱然朱元璋知道朱標自也有威望和凝聚力,能鎮得住這群人,可在這種事情上的警惕性不足,總屢屢讓朱元璋有些擔憂。
如今看到朱允抅{餳 慮檣先鞜私魃鰨 慮樗湫。 梢孕【 蟆 br />
卻讓朱元璋心中一陣老懷大慰,甚至心里的擔憂都變輕了一二——身為一個帝王,要做到不輕信、不放任、時刻保持懷疑——他栽了跟頭學會的經驗,這個後繼之人卻從一開始就擁有,大明這艘船,就翻不到哪里去!
他這份心思,陸威自然不甚理解。
心中只覺得,不過一個不起眼的小情報,怎麼反倒讓這難伺候的祖宗如此高興了?不過對此他也喜聞樂見,朱元璋心情好,他做事也輕松許多。
當即直接順著朱元璋的話頭接了一句朱元璋愛听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嘛,大明一年比一年強盛,我大明皇朝的君父,也代代英主。”
朱元璋面上帶著淡笑。
抬手點指陸威︰“咱看你什麼都不知道,就知道挑咱愛听的說!”
他自然看出了陸威的心思,不過他心情好,而且這些心思,是帝王該有的,下面人該想的,是怎麼給上面、給主子辦好事情。
所以他只笑呵呵地道︰“繼續給咱說說,咱大孫最近還做了哪些「荒唐」事兒了。”
話里雖道「荒唐」。
可臉上的表情騙不得人︰他開心得很。
陸威心情也放松下來不少,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往下的事兒還跟這礦場案有關。”
“不知是不是因為出了大同府這一樁大案,惹了陛下不悅,除了讓宋指揮使來大同辦案,還在所有礦場賬目冊子里挑了幾本出來。”
“遣了那之前一直默默無聞的內部審計局局長、也就是把大同礦場案捅出來那位,代天巡狩,巡查其他礦場。陛下嫉惡如仇,乃是大明之福。”
在陸威看來,這應當是好事兒,所以說完趕緊當著這位皇爺爺的面把他的好大孫贊了一句。
只是……這馬屁好似沒有拍出應有的效果。
面前的朱元璋並未如他預想一般,露出那種听到自家孫兒被人夸贊時候的自豪模樣,反而是以大拇指指腹摩挲著旁邊幾案上的茶杯,眉頭微微蹙著,似是在想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