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武聞言不由就呵呵笑了起來。
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面前的楊萬里笑道︰“楊大人，你怎麼就知道，本國公帶來的仵作就是尋常人了呢？”
楊萬里乃是播州宣慰司使，朝廷親封的正二品大員。
所以若是嚴格算起來的話，他其實也算是在大明的官員體系之中的。
被藍武似笑非笑的目光盯著，楊萬里心里沒來由的一突，有了一絲不太妙的預感。
但僅僅瞬間，這一股不安情緒就被強行壓了下去。
他朝著藍武勉強笑了笑道︰“既然國公如此自信，那是下官多慮了，不過下官還是擔心疫病的問題，下官覺得多請一個人來也不是什麼壞事……。”
“不用了！”
“我知道你要請的是誰，是癩子張吧？”
“你告訴他，藍青元在這里，看他還敢不敢來。”突然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從後衙傳了過來。
眾人的目光望過去，發現是一個須發皆白，但卻精神抖擻的老者嘴上戴著一個奇怪的罩子走了出來。
“國公！”
“已經查清楚了，那位官員和女子都是中毒而死，而且中的都是同一種毒，我們的叫法是斷腸草，而在苗民之中通常被叫做一步倒。”
“至于他們體內那些還在蠕動，疑似還活著的所謂情蠱蠱蟲，乃是苗疆大山之中一種特有的螞蟥！”
“本地人叫它水龍，這種螞蟥只要鑽入人體之內，就會瘋狂吸血，能漲大到原來體型的十多倍，草民看了，兩人肚子里都至少被人放進去了幾十只。”
“哦……！”
藍武聞言臉上不由就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那看來這情蠱的說法不實啊，本公本來還期待這是真的蠱神，求求他，能讓我長命百歲呢！”
“看來是沒希望了。”
藍武裝模作樣的嘆了一口氣。
下方楊萬里等人看著藍武這副模樣，不由就都有些無語。
他們一時間甚至都搞不清楚，這位國公是在說笑、調侃，還是心里真這麼想的。
“藍老，那這麼說來，這件案子還有內情了？”
藍武突然轉過頭看向這老頭問道。
此人其實是施耐庵的好友，之前他接到要南下貴州的任務之後，施耐庵因為《水滸傳》的事情便主動給了他一個名單。
這些人都是他的好友，而且都算是偏向于綠林的人物。
其中之一就是藍青元。
根據施耐庵的說法，這位藍青元乃是醫藥世家，從小痴迷醫藥，少年時因為听了苗疆蠱蟲的傳說，便只身跑來了苗疆，甚至還娶了一個苗女當媳婦。
他在貴州深山老林里呆了三十多年，直到媳婦去世，才跑去湖廣隱居。
藍武這次南下時，途經湖廣，就帶著施耐庵的信，親自上門把這老頭給請了出來。
現在看來，倒是真的請對人了。
這老頭雖然行事方面有些喜歡裝逼，但人是真有些本事。
一出手就幫了藍武大忙。
藍青元點了點頭道︰“這兩人肯定是被人謀殺的，而且殺他們的人，必定精通巫醫之道。”
“哦……！”
藍武聞言心中一動，不由就想起了之前楊萬里執意要請過來的那個所謂的高手，也就是癩子張。
他轉過頭看向楊萬里道︰“楊大人，不知城中像藍老說的這樣的人多不多啊？”
楊萬里聞言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僵硬。
“稟報國公！”
“不多，也就兩三人而已！”
“若是國公需要，下官願意幫忙把這些人全部請過來。”
突然一直沒有說話的安氏安尚青突然開口道。
藍武聞言有些訝異的看了一眼安尚青。
他臉上不由就露出笑容道︰“好！”
“若此案告破，本公會記安氏一功！”
“來人啊！”
“配合安宣慰司使去把人帶來。”藍武一聲大喝。
很快一隊錦衣衛便魚貫而出，隨著安尚青一起離開了。
整個過程楊萬里一言不發，只是目光陰沉的盯著安尚青的背影。
“看來即便到了如今，貴州這幾家大土司依然不是鐵板一塊啊！”
藍武和下首的曹得亮彼此對視一眼，心中卻是對這樣的情況很是喜聞樂見。
時間悄然流逝。
眨眼兩天時間就過去了。
藍武本以為這件案子查到最後會查到楊萬里身上，但出乎他預料之外的是，從始至終楊萬里都置身事外，好似這些事情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一般。
而且這件案子查到最後，其復雜程度顯然是有些出乎了藍武的預料。
他們先是鎖定了城中的一個巫醫，然後又順著這個巫醫確定了一個買凶殺人的年輕人。
結果最後確定這個年輕人竟然是附近山中一座生苗寨子的人，而其之所以會殺人，乃是因為奉族長之命，來執行族規的。
這頓時就讓藍武感覺到有些棘手起來。
因為這涉及到了如今大明一個最為敏感的問題。
宗族家法大還是國家法律大。
在如今的大明，皇權最多就是延伸到縣這一級，縣以下的鄉鎮，根本就沒有朝廷的行政機構。
若是下面發生了命案，只要民不舉，朝廷縣衙一般是不會追究的。
而且民間很多的糾紛根本就不會被送到縣衙這一級別的衙門中來，而是當地的族老就直接依照族規內部處置了。
甚至有一些權力大的族老，一言就可殺人。
可以說若是真的細究下去，那麼整個大明，所有的士紳族老，幾乎就沒有干淨的，手中全都犯有命案。
這就是這個時代下的大明。
朝廷因為根本就養不起更多的執法官員，所以對于縣以下，鄉鎮之中發生的很多事情，其實一直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而這樣的事情，到了貴州自然就更加嚴重。
不說那些擁有自己行政、執法、稅收權利的大土司，就是四周星羅棋布的苗寨，村鎮，朝廷也根本就管不了。
朝廷在這里唯一的價值就是定期收稅，保證貴州整體安定，不出現較大規模的民亂，若是能在這個基礎上，持續教化山上的生蠻，讓他們下山接受朝廷的管轄，多多的讀書習文，那就可以稱上一句好官了。
說實話這件案子，若死的不是官員，牽扯到生蠻，讓本地的官員處理，最後的結果定然是不了了之。
但此事棘手就棘手在，死的其中一個是朝廷命官，而且還是向來清貴的都察院御史。
這可就不能輕而易舉的糊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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