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三月底。
京城皇宮之中。
又是一連三封全部都是彈劾藍武的奏疏出現在面前，而且其內的說辭幾乎都一樣，說的都是藍武在湖廣大肆殺戮、大肆株連，搞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這讓已經開始替老朱分擔政務的朱高熾看的暗暗皺起眉頭。
“皇爺爺，藍武在湖廣做的是不是有些過了？”
“這幾天湖廣大大小小的官員，已經上了不下百道奏疏彈劾藍武了。”
朱高熾有些猶豫的問道。
老朱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笑道︰“能有這麼多文官彈劾他，才說明他做的很有成效，若是沒有人彈劾，那才真要派人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偷奸耍滑了。”
朱元璋呵呵一笑，隨手拿起另外兩份奏書遞給了朱高熾。
“高熾，別看那些連篇的廢話了，來看看這兩份奏疏，和咱說說你能從這上面看出些什麼？”
朱高熾接過來一看，發現一份是藍武三天前送進京來的奏疏，其上請求朱元璋批準在雲夢澤設置一處千戶所，收編期內願意投誠朝廷的水匪。
這一份奏疏朱元璋已經批準了，
還有一份是湖廣都指揮使錢啟今天剛剛送來的。
說的是他在湖廣接連剿滅了三四股水匪，還發現了湖廣士紳和水匪勾結的證據，在發出奏疏的時候，其人依然還在雲夢澤深處圍剿水匪。
“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了嗎？”
朱元璋滿臉意味深長的問道。
“兩人此刻都在雲夢澤，但卻好像在各行其事。”
朱高熾一點就透，很快就明白了朱元璋想讓他看的是什麼。
不過很快他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疑惑問道︰“可這是為什麼啊，皇爺爺之前和我提過，這個錢啟是藍玉的義子，按說和藍武的關系應該很親近才對啊，可為何兩人如今都在雲夢澤，上奏疏卻要分開來上，而且奏疏內也很少提及對方。”
“狼群在老狼王去世之後，是要選出新的頭狼的。”
“這就像是現在的涼國公府一系的勛貴。”
“而現在的局面是狼王留下的子嗣年幼，老狼身邊的嫡系親信卻又是手握大權的當打之年。”
“如今狼王的子嗣去了老狼王那位親信的地盤，你說說，該是誰來當這個主事之人？”
朱元璋笑著問道。
“這……！”
朱高熾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皇爺爺，不至于吧，如今雲夢澤的局面顯然是合則兩利，他們沒必要爭奪主導權吧？”
朱元璋聞言卻是不由搖了搖頭道︰“當然要爭，高熾，在這一點上，你比起藍武可是真的差了一大截，你把很多人、很多事兒都想的太好了。”
“藍武就很清楚在這種事情上自己該怎麼辦，這小子嘴上雖然說著躺平，不想爭權奪利，但做的事情，每一件卻都是在為未來執掌兵權做鋪墊的。”
“事實就是，他若是真什麼也不爭，在湖廣什麼事兒都听錢啟的，萬事都依靠錢啟去辦，那他身為大明國公的威望就根本立不起來，未來涼國公這一系武勛他根本就指揮不動。”
“而錢啟也是同樣的道理，藍玉死了，涼國公這一系的勛貴需要一個領頭之人，藍武不濟事，錢啟若是能再進一步從地方被調入京城五軍都督府，便有了這樣的資格。”
“他之前給人家當義子，之後未必不想也收幾個義子，做一做攪動風雲之人。”
“這是兩人此刻在暗中互相較勁的深層次原因，同時也是兩人的話語權，或者說是威望之爭。”
朱元璋說到這里，看朱高熾臉上還有疑惑，不由就耐著性子繼續解釋起來。
“想要真正成為一個能打仗的將軍，勇武也好，尊貴的身份也罷都是其次，最重要其實就是自身在軍中的威望。”
“就像是之前的藍玉，一句話就會有無數人願意為他赴死。”
“洪武二十一年北伐蒙古，在斷糧，又找不到北元主力的情況下，是藍玉立主北進的，這若是一個威信不夠的主帥去提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讓那麼多的將帥冒著前程盡毀的可能，帶著二十萬人一起陪著他冒險。”
“但藍玉做到了。”
“這就是在軍中說一不二，無可替代的威望。”
朱元璋說到這里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由就有些莫名。
說實話，這也是他之前忌憚藍玉的原因。
在自己活著的時候，有自己這個開國帝王鎮壓，即便藍玉在軍中威威望再高，也高不過他，自然造不起反。
但若是自己死了，除了在軍中培養了二十多年威信的朱標之外，即便是朱棣的威望也絕對高不過藍玉。
再加上藍玉那囂張跋扈，又極其護短的性格。
這是他之前絕不可能容下藍玉的原因。
“爺爺是說藍武威望不夠嗎？”
“既然如此，爺爺為何還要派他去湖廣啊？”
朱高熾臉上有些疑惑問道。
朱元璋聞言不由呵呵笑了起來︰“傻孩子，威望這種東西，是不可能繼承的，更不可能靠著別人的幫忙拿到，這是唯一要靠自己主動去爭取的東西。”
“藍武是二代武勛，未來若是想要真正掌握軍權，甚至參與到戰事之中，逐步建立威望，擁有自己的嫡系就是必須要去做的事情。”
“就像是獵犬，若是不磨煉牙齒，不和別的獵犬爭奪血肉，如何讓爪子鋒利，如何讓牙齒尖銳，未來又如何去草原上和真正的虎狼搏殺？”
“咱讓藍武去湖廣，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要看看他能不能壓服錢啟。”
‘’這是咱給他的一張考卷。”
“錢啟是藍玉的義子，藍武手里又有咱給他的節制地方的令牌，若是這樣他都壓不住錢啟，那就證明，他不具備成為一個將帥的能力，未來也就不能擔當重任了。”
听朱元璋說到這里，朱高熾才總算是恍然大悟，他看著手中的奏疏，頗為高興的道︰“皇爺爺，那這樣看起來藍武到目前為止做的還不錯啊！”
朱元璋看著自己這個大胖孫子，臉上不由就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笑意，彷佛意有所指道︰“高熾，威望這種東西，不止是藍武需要，你爹還有你未來可是同樣也需要的。”
“不過你們的考卷爺爺給不了。”
“咱希望你們到時莫要退縮，要去爭，而且要一直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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