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綾香的腳步,突兀地止步在黃泥道路的三岔口。
她一襲素色長裙,俏然立在路中央。
左轉的地方,是一條更寬的道路。
路的盡頭則是一棟灰色的三進院落,門口站著兩名氣質精干的守衛,路過的行人都對門內投去敬畏的眼神。
也不乏有人在門的對面駐足,目光好奇地打量著。
在看到其中一道身影的那個瞬間,羽衣綾香就明白了,應該……似乎自己這次不用冒著暴露的風險親自出手了。
但隨之而來,還有諸多的疑惑沒有得到解決。
似乎看得出羽衣綾香處于一種不解復雜的心境之中,輝夜暝走到三岔路口,面無表情地對她開口解釋道。
“綾香大人你很疑惑嗎?其實也沒必要,只是湊巧我也做出了選擇而已。”
“從上次茶社給你傳遞消息開始,至今已過去半個月時間,為什麼你始終猶豫不決?哪怕為了輝夜的穩定著想你不能貿然動手,可我听真太說你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外面修煉,似乎並沒有將無憂的命令放在心中。甚至現在……攔住我的去路又是什麼意思?”
說到最後,羽衣綾香輕輕眯起了眼楮。
對面,輝夜暝卻似乎並未察覺到任何異樣,只看著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已經足夠悲慘了。”
听到輝夜暝的回答,羽衣綾香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終于明白了過來,同時也感覺有點棘手了。
他對輝夜溪邊也不是一無所知。
作為此時輝夜的族長,實力還要在輝夜暝之上,政治手腕也十分出色。
而隨著原兩大長老派系忍者的斗爭關系和解,輝夜一族在他的帶領下快速恢復生機,如今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很多族人關注,並誓死跟隨。
即使是向來對輝夜一族虎視眈眈的水無月徹白,也曾在族人面前對輝夜溪邊作出了很高的評價,不敢有絲毫輕視。
這是一個失去了所有,一心想要整頓家族頹勢的強大忍者。
而為了安撫住輝夜暝這個不穩定因素。
輝夜溪邊這個族長為此不惜答應他的任何不合理條件不說,甚至還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出時間,大方地將自己的修煉經驗毫無保留地對輝夜暝傾囊相授,只是想要讓經過一輪長時間內亂、實力大損的家族里,多出一個珍貴的大族族長級戰力。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家伙才一反往日的狠辣無情,遲遲下不去手?
羽衣綾香心中一嘆,卻又立馬強迫自己收起同情心,眼神冷漠下來。
在這世上,忍者注定是身不由己的。
再說了,為什麼沒人來可憐可憐自己?她羽衣綾香難道就不慘了嗎?
想到這里,她眼底升騰起一抹染著血絲的殺機,看著輝夜暝,面色冷酷地問道。
“所以呢?你口中的選擇是什麼。”
隨著羽衣綾香最後一個字出口,一抹極致的黑,開始在她琥珀色的瞳孔深處流轉。
“嗡”地一聲!
輝夜暝腦子里面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一般,讓他眼前一陣發黑,緊接著雙腿一軟,整個人無力地朝著地面跪倒下去。
“呼哧!呼哧!”
輝夜暝趕忙用手撐住地面,但雙手和雙腳止不住地顫抖起來,額頭上也瞬間冒出來豆大的汗珠,嘴里也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瞳孔甚至呈現出微微放射性的潰散,整個人看上去虛弱到了極點。
視線中。
地上的碎石子如夜空中漫天的星辰,正圍著自己瘋狂打轉。
輝夜暝此刻頭痛欲裂,只感覺自己宛如身處海嘯的正中央,正隨著上下狂涌的海水劇烈起伏著。
“嘔——”
終于,他渾身再沒了力氣,整個人 地砸在地上,神情痛苦至極。忽地張嘴嘔出來一堆泛著強烈酸味的混合物,瞳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沒有錯!就是這股恐怖的精神壓制,我那天在族市果然沒有感覺錯!”
望著倒在地上四肢都開始抽搐的輝夜暝,羽衣綾香的瞳孔這才恢復了正常的琥珀色。
她抬起頭,目光冷冷地朝著周圍掃視一圈。
瞳孔里的陰遁查克拉,余波才剛剛散盡,頓時讓好奇圍過來的人群滿臉恐懼地轟然倒退。
“媽呀!這個女人的眼神好可怕!”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我現在只感覺後背冒汗……”
“好強!這女人是誰?怎麼從來沒听說過族內有這號人……”
“這是人家忍者的私人恩怨,咱們快走!”
“對對對!快走快走!”
人群一哄而散。
羽衣綾香目光這才回轉,發現輝夜暝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腳步有些虛浮地站立著,正用一種復雜至極的眼神看著自己。
“這麼快就恢復過來了麼,只是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她眉頭皺了皺,有些搞不清楚這個男人的立場了。
而對面的輝夜暝震驚之余,心里又有些後悔,自己有這番苦頭吃,似乎完全是自找的。
“我就不該去試探她實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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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被那位放心派過來看管自己的,有多麼強大的實力都不為過。
苦笑著,他望向女人的眼神隨之卻又有些變了,那是一種震驚之中摻雜著不解的奇怪表情。這個女人,似乎性格變得與他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了,可到底哪里不同,他又說不上來,畢竟對她本來就談不上有多了解。
“好可怕的瞳術血繼,甚至遠遠超過了三勾玉的寫輪眼!忍界怎麼可能有這麼強大的忍者,只是一個眼神就能秒殺我!我和她完全不像是在同一個層級……”
換句話說……
“那位大人到底給了她多少枚更高等級的特效丸?”
輝夜暝低下頭。
唯恐自己眼里的貪婪與嫉妒無法掩飾干淨。
這時,一道清冷的女聲再次傳到耳邊。
“告訴我,你所謂的選擇。”
輝夜暝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之色,隨即,他將笑容斂去,略帶愧疚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羽衣綾香,嘴里一字一句地道。
“他已經足夠悲慘了,正因為這樣,死亡也許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
羽衣綾香臉色一松,剛要說些什麼,就看到眼前的男人繼續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一會,我來動手。”
羽衣綾香一愣,“你不是他對……”
“現在是了。”
“而且……”
頓了頓,輝夜暝臉上的神情越發輕松,卻又似乎帶著別樣的情緒。
“他不會反抗的……”
他垂著眼眸,低聲說道,似呢喃自語般。
“什麼?”
羽衣綾香沒听清,皺著眉頭又問了一遍。
輝夜暝卻不說話了。
他低垂著眼眸,沉默了下來。
就在羽衣綾香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忽然又抬起頭來。
“綾香大人,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藍色的特效丸上面……是什麼顏色?”
羽衣綾香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道。
“紫色。”
輝夜暝臉上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他點點頭,又仿佛是想到了什麼,隨口問道。
“紫色的特效丸,所用的藥材一定很珍貴吧,我可以在輝夜的地盤內種上一些嗎?畢竟……沒有意外的話,我的實力到現在這個程度就差不多是極限了……”
說著,他臉上適時露出苦笑之色,眼神期盼地盯著羽衣綾香,話里似有所指。
羽衣綾香柳眉微蹙,有些明白了輝夜暝的意思。
“你是想……到時候請無憂他為你煉制紫色的特效丸?”
輝夜暝連連點頭。
“是的!”
見狀,羽衣綾香卻沉默了。
“怎、怎麼……不行嗎?”
輝夜暝心頭一跳,臉上神色似乎很是失落,見羽衣綾香一直不說話,他長嘆了口氣,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接著語氣卻有些釋然地自言自語起來。
“也對,這種重要的修煉資源,大人怎麼可能給我這個追隨者呢,是我太貪心了啊……”
羽衣綾香神色有些復雜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是說,有沒有可能……
像你這樣實力的忍者,就是制作紫色特效丸的“珍貴”藥材?
但畢竟還要依靠這人維持海上的局面。
還是要安慰一下,同時也打消他這種想要種植藥材的荒誕想法,免得忘了正事。
于是,她輕聲道。
“這種藥材,只有無憂他能夠在自然能量充裕的地方進行種植,但你也不用太灰心了,既然你當時能夠坐在那間會議室,就說明無憂他從沒有將你當做外族人看待,只要你好好做事,一顆紫色特效丸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聞言,輝夜暝眼底終于是閃過一抹無法掩飾的黯然。
他吸了吸氣,臉上快速打起精神。
對著羽衣綾香露出一個感動的笑容。
“我明白了,那大人在這里稍等我一會。”
接著,他轉頭看了一眼那處三進宅院,動作頓了頓,又語氣低沉地補充了一句。
“很快就好。”
——
族長大院。
“抱歉……”
“暝你不必這樣,我能活到現在,本來就是因為你。”
“先不說這個了,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屋內,輝夜溪邊探討這個話題的興致並不是很高,轉而詢問輝夜暝的打算。
打算?
輝夜暝從愧疚與自責,到現在已經慢慢恢復冷靜,陷入了沉思。
是啊,以後怎麼辦?
輝夜溪邊死了,這個族長要由誰來做?
“如果沒有人選的話,還是你走到台前來吧,這樣我也能夠放心一些。”
“我來做這個族長嗎?”
輝夜暝苦笑了一聲。
受制于咒印【渦縛咒】的他要是成為了族長,這很難說不是輝夜的一種不幸。
看著輝夜暝臉上的神情,輝夜溪邊也明白了,余光瞥了一眼他的額頭,似乎記憶中從見到的第一面開始,對方就從未摘下過這枚護額。
明明,在非戰時,那種需要快速在戰場上辨認敵我身份的情況的時候,護額從來都不是忍者必須要佩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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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里,輝夜溪邊心頭不由嘆息一聲。
“早知道,當初在聯手殺掉輝夜青城那時,就不如將他設計圍殺了……”
可惜沒有如果。
而且,雖然不想承認。
可是如果當初沒有輝夜暝的插手,他雖然死了,但他的殺子仇人輝夜青城就順理成章坐上了族長之位。
“那人雖然不擇手段,更是殺了溪兒,但家族想要發展,卻恰恰就需要這種不擇手段的領頭人,也總好過……將家族交到身不由己的輝夜暝手中……”
他不是沒想過現在動手,拼死一戰。
但他了解輝夜暝,從圍殺輝夜青城那件事,他就能夠看出對方不會做沒把握的事。
“是那個……隱藏成了我某個族人的幻術忍者麼……”
輝夜溪邊神情愈發疲憊,口中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嘆息。
房間內沉默了下來。
不知過去了多久。
“雖然不知道你背後的人為什麼要殺我,但……如果我假死,你能當做不知道嗎?”
輝夜溪邊用希冀的目光看向輝夜暝。
讓輝夜暝這個大概率受制于人的家伙來守護家族,他這個做族長的實在是不能放心。
而听到面前的老人這樣說,輝夜暝沉默片刻,卻再次苦笑著搖頭。
“我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把你安排到無人之島,在暗中默默保護著輝夜。”
聞言,輝夜溪邊眼神慢慢黯淡下去。
“可是呢?”
輝夜暝沉默地望著他。
“明白了。”
輝夜溪邊只好放棄,懂事的不再多問。
見狀,輝夜暝愧疚地挪開了視線,不敢看向他。回憶著之前羽衣綾香的回答,他手腳忽然開始發涼。
那個女人……
絕對是在騙他!
“你們的藥材……不是從奈良家買的麼?”
“還有……為什麼輝夜溪和輝夜青城的棺材里面空空如也!他們的尸體去哪了?”
心頭呢喃著,輝夜暝渾身都開始發抖。
在南賀川的那五年里,他可是給羽衣的那位提供了不少猿飛忍者的尸體。
通過旁敲側擊和這十幾天時間里的暗中驗證,再結合羽衣綾香這前後違背的兩套說辭。
他似乎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大人是要拿輝夜溪邊,去煉制那紫色特效丸!!!”
房間中。
“輝夜暝!”
一聲冷喝忽然響起,將輝夜暝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他略有些茫然地望向對面老人。
“怎麼了?”
輝夜溪邊深吸一口氣,沉聲開口。
“答應我,不要讓尸骨脈的光芒在忍界消逝掉。”
輝夜暝面色微變。
見他不說話,輝夜溪邊面色更加厲然,獨臂一甩,指向輝夜暝,掌心冒出一截白尖尖的骨刺,他低吼道。
“听到了嗎!”
輝夜暝那雙青灰色的瞳孔輕輕顫抖著。
良久。
他抬起右手,握住老人的獨臂,將手掌的骨刺朝著對方的心口緩緩按了下去,神色肅然。
“我答應你。”
听到這句話,輝夜溪邊蒼老的面容上這才流露出來笑容,他轉頭看向輝夜墓地的方向,輕聲請求著。
“我死後,麻煩你將我和溪兒合葬在一起。”
輝夜暝眼楮一紅,這次卻沒有回答他,快速將手往前送。
噗嗤——
鮮血染紅了地面。
老人嘴里發出一聲悶哼,渾身震了震,兩枚丸子布包陡然崩散,烏發披散下來,渾濁的眸子慢慢失去了焦點,只嘴角上揚起一抹解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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