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謙然那張原本如雕刻般俊朗的面龐，此刻卻陰沉得仿佛被墨汁浸染過的天空，烏雲如滾滾怒濤般洶涌翻卷，令人不寒而栗。他那雙深邃如潭水的眼眸中，閃爍著憤怒與恐懼交織的光芒，猶如兩道閃電，緊緊地盯著眼前那扇緊閉的大門，仿佛要將其灼燒出兩個窟窿。
空氣里懸浮的檀香灰燼突然凝滯，陸謙然左手緊攥的青銅獸首鎮紙發出細微的崩裂聲。他喉結滾動時牽扯著脖頸上暴起的青筋，仿佛有暗紅色的岩漿在皮膚下奔涌。雕花窗欞漏進的夕照將他的側影投射在灑金宣紙屏風上，那扭曲的暗影正隨著他胸膛劇烈的起伏，將屏風上墨跡未干的《洛神賦》撕扯成碎片。
驀地，門外傳來玉簪墜地之聲，清脆悅耳，宛如天籟之音，卻又似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在這靜謐的空氣中驟然破碎。他的瞳孔猛地收縮，猶如針尖一般，右手更是本能地按向腰間，那里本應懸掛著御賜的魚腸軟劍，此刻卻只剩下金絲蟒紋絛帶在暮色中微微顫動，恰似一條受驚的蛇，驚恐萬狀。鬢角滲出的冷汗，如決堤的洪水般沿著下頜線滑落，在甦繡蟒袍的前襟暈開，形成深色的痕跡，猶如三日前在御書房瞥見的那封密折上，用朱砂批閱的“斬”字血痕，觸目驚心，令人毛骨悚然。
暮色如墨，將雕花窗欞染成斑駁的暗金。他分明記得辰時進宮前，魚腸劍的鎏金吞口還曾映著晨曦，在青玉地磚上投下粼粼寒光。此刻紫檀木的劍架空懸，垂落的金絲蟒紋絛帶在暮色中微微顫動，恰似一條受驚的蛇。檐角銅鈴忽地叮咚作響，驚得他指尖嵌入沉香木桌案，三道血痕在細密木紋間蜿蜒如毒蛇吐信。
空氣中浮動著若有似無的龍涎香，卻混雜著絲縷鐵銹味。他踉蹌後退時撞翻的青銅博山爐仍歪在絨毯上，半爐冷灰潑灑成猙獰的獸形。三日前在御書房跪接密折時，那抹朱砂紅就這般在青玉磚縫里蜿蜒游走——墨色飛白寫著"私通北狄"，殷紅的"斬"字卻壓住他官印落款，仿佛利刃架在脖頸。
鬢角冷汗滑落的軌跡突然被破風聲截斷。他倏然轉身，甦繡蟒袍揚起時帶翻案上茶盞，碎瓷迸濺如星。半開的雕花木窗外，一截冰裂紋梅瓶正簌簌晃動，瓶中枯梅枝椏投下的暗影，竟與御花園那株被雷劈斷的老梅分毫不差。那日他分明看見小太監將密匣埋入梅根，卻不想三更時分，那截枯枝竟插著密折出現在龍案之上。
喉間泛起腥甜，他伸手欲扶多寶閣，卻觸到冰涼的劍鞘紋路——本該懸在腰間的魚腸劍，此刻竟斜倚在青瓷膽瓶與和田玉山子之間。金絲絛帶末端沾著暗紅，像是有人握著它劃過什麼。窗外忽有夜梟厲嘯，他猛然憶起方才玉簪墜地時，分明有極輕的衣袂摩擦聲掠過東牆，像極了北狄使節覲見時，那襲狼皮大氅掃過宮階的聲響。
指尖觸到劍柄纏絲的瞬間，更漏聲突兀地凝滯在戌時三刻。廊下燈籠突然齊齊熄滅，月光如霜的庭院里，半截斷簪正躺在青石板上幽幽發亮，簪頭雕著的九尾狐眼窩處，一點朱砂紅得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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