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銹蝕的排水管滴落，在青磚上鑿出深淺不一的凹痕。陸謙然指間半截香煙的紅光明明滅滅，煙灰落在他沾著暗褐色污漬的皮質手套上。甦槿聞到了混合著鐵銹味的尼古丁氣息，這味道像極了三年前那個暴雨夜——當時他就是這樣倚在解剖室外的走廊抽煙，白大褂下擺還沾著受害人飛濺的腦組織。
"帆布包右下角的血跡，"他突然開口，煙嗓里裹著砂礫般的疲憊，"用雙氧水處理過三次還是會有魯米諾反應。"甦槿下意識將包往身後藏，帆布粗糙的紋路摩擦著她掌心的舊疤。那是半年前在法醫實驗室留下的，當她試圖奪走他手里的解剖刀時。
暗巷盡頭的聖母像被雨水泡脹了半邊臉，彩色玻璃碎片在積水里閃著磷火似的幽光。甦槿數著他黑色高領毛衣上的雨痕，第七道水跡快要蔓延到鎖骨位置的舊傷疤時，听見金屬搭扣輕響。陸謙然從風衣內袋摸出的不是配槍，而是用證物袋裝著的銀杏葉——葉片邊緣的鋸齒狀殘缺，與上周連環案死者齒縫間的植物組織完全吻合。
"市局痕檢科今早的比對報告，"他向前半步，陰影完全籠罩住她，"你猜我在李教授辦公室的碎紙機里找到了什麼？"甦槿的後背抵住潮濕的磚牆，帆布包里那把青銅鑰匙突然變得滾燙。那是醫學院標本庫的備用鑰匙，此刻正隔著帆布在她腰間烙下十字形的印記。
遠處傳來教堂整點的鐘聲，陸謙然突然掐滅煙頭。燒紅的煙絲墜入水窪時，甦槿看見他左耳新添的助听器閃著藍光——這讓她想起停尸房冰櫃的電子鎖。兩周前那個值班夜，監控錄像顯示他曾在負二層電梯口停留了37分鐘，而那個時間段，第三具尸體的腎髒標本不翼而飛。
"你父親研究的神經毒素，"他抬手拂去她肩頭的銀杏葉，醫用橡膠手套擦過她頸動脈時帶來刺骨的涼意，"能在72小時內讓心肌縴維呈現特征性波浪狀斷裂。"甦槿的指甲陷進掌心，包里解剖圖譜的硬殼封面硌得肋骨生疼。圖譜第213頁的夾層里，藏著半張被鹽酸腐蝕過的器官捐贈同意書，簽署日期正是陸謙然妹妹出車禍的那天凌晨。
醫用呼吸面罩在陸謙然鏡片上凝出白霧，解剖室特有的福爾馬林氣息從走廊盡頭的304室漫溢而來。甦槿听見自己喉嚨里發出細微的咯咯聲，像被釘在標本台上的青蛙神經還在抽搐。
"令尊在《法醫毒理學》第七版增補的案例，連氰化物代謝圖譜都畫錯了三處。"陸謙然摘下手套，食指關節處有道半月形疤痕，在冷光燈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那是去年國際器官移植峰會時，他在甦槿父親實驗室幫忙搬運液氮罐留下的。
急診樓外的雨突然大起來，雨點擊打在停尸房金屬門牌上的聲響，與甦槿記憶中手術器械踫撞的叮當聲重疊。三個月前那個暴雨夜，她親手縫合陸謙然妹妹胸腔時，女孩左心室表面細如蛛網的裂紋，此刻在神經毒素的隱喻中驟然清晰。
更衣室儲物櫃第三格暗層里的微型攝像機還在運轉，甦槿後退半步，讓鏡頭能完整捕捉對方白大褂下擺的褶皺——那里沾著片淡青色組織碎屑，與她今早在父親實驗室廢液桶發現的河豚肝髒樣本如出一轍。
"陸教授應該知道，波浪狀心肌斷裂在電流損傷和凍融實驗中也會出現。"她抬手將碎發別至耳後，腕間銀鏈劃過解剖圖譜的燙金書脊，藏在書頁里的微型錄音筆開始發熱，"就像您堅持在低溫保存箱里存放心髒供體，不覺得磷酸鹽緩沖液的味道像腐爛的合歡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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