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怡是辦公室里唯一的女性。她提起了辦公桌上的暖瓶。
給圍在辦公桌兩邊的黨委委員們倒起了水。
當她走到楊軍身後。往楊軍杯里續水時。
她的心砰砰的亂跳。杯中的水已經滿了上來。
溢出來的水灑了楊軍一褲子。
梅怡的臉一下子全紅了，連著向楊軍說
“對不起，對不起”。
楊軍微微的笑了一下，什麼話也沒說。
眼前的情景被侯福來看到了。
剛才楊軍的講話幫了他的大忙。緩解了會場上緊張的氣氛。
7520農場黨委會是由他牽頭召開的，是由他主持的。
會開成這樣的狀態，他確實很惱火。
他知道自己的水平低，沒有能力主持一個營農場的黨委會。
開會之前。他先把施波叫到一邊，暗示施波在黨委會上多講幾句。
把7520農場目前生產上遇到的困難，都能解決掉。
讓他沒想到的是。施波在黨委會上講的比他都少。關于生產上的事，施波一點兒都沒講。
侯福來的心涼了半截。關鍵的時候是楊軍給他解了圍。
楊軍用他的博學睿智說的趙金東和許援朝一時啞口無言。
侯福來不由得輕輕的拍了幾下掌。
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的鼓掌是對楊軍表示贊賞還是嫉妒。
侯福來見辦公室里的幾個黨委委員都跟著他鼓起了掌。便站了起來，輕輕的擺了一下手。意思是不讓大家再鼓掌了，他還有話要講。
辦公室瞬間又靜了下來。
侯福來端起桌子上的水杯。裝著態度從容的樣子喝了一口水。然後接著又說道
“剛才我和大家討論的是農產生產上存在的一些問題。接下來我要和大家講一下與我們生活休戚相關的事。這件事雖然目前還涉及不到我們在座的各位。那也是遲早的事。今天把這件事拿到農場的黨委會上，咱們集體討論一下。昨天下午，農七師勞資科給咱們農場打來了個電話。說上面下了個文件，要給農場六零年前來北大荒。現在是四級工的表職工漲了一級工資。我讓“四眼”去西大院的老職工宿舍摸了個底。“四眼”挨個走訪了一下西大現的16位老職工，回來後又翻看了他們的工作檔案。發現我們農場夠條件的老職工只有兩人，可農7師勞資科只給了我們農場一個名額。職工的工資多少年都沒動過。漲工資在農場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因此，我今天把這件事拿到總場的黨委會上，集體討論一下這個名額該給誰”。
說著，侯福來指了一下浩林說
““四眼”，你把那兩個夠漲工資條件的老職工的情況和大家講講。讓大家心里有個數。看這個漲工資的名額該給誰”？
浩林听了侯福來在叫他。往鼻子上推了推眼鏡，然後站起來說道
“從農7師給我們農場發的文件上看。咱們農場五十年代來北大荒。現在四級工的職工，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拖拉機的機手馬全保。另一個是機務長陳萬廣同志。他們兩人都是五八年的復轉軍人。來北大荒就一直在7520農場干拖拉機長和機務長工作。
其中馬全寶是黨員，擔任拖拉機手多年。工作上兢兢業業，任勞任怨。陳萬廣同志的情況比較特殊。資格老，多年的機務工作，是非黨員群眾。他本是機務五級。
前幾年當拖拉機長時，把拖拉機的水箱給凍壞了。當時的連指導員批評了他，他不服，和指導員爭吵了起來。農場的領導一氣之下，降了他一級工資。
成了現在的機務四級。這在當時是很嚴厲的處分。情況就是這樣。
浩林把兩個老職工的情況介紹完後，看了看侯福來。
見侯福來的臉陰沉了下來，他沒有再接著往下講，知趣的坐了下來。
全場的氣氛變得又沉悶了起來。
施波有段時間沒說話了，他知道自己不講幾句。開完會後，侯福來肯定要怪罪他。
他從侯福來扔在桌子上的煙盒里，掏出一支煙來給自己點上，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
接著浩林的話說道
“我來7520農場。時間不是太長，對這兩個老同志的情況不算太了解。通過郝主任的介紹，我還是拿不定主意。農場的事，還是侯場長說了算。我們都听侯場長的。侯場長，你決定吧”。
說完，施波謙恭的看了一眼侯福來，趙軍東也討好的向侯福來看去。
其實侯福來早就知道這個漲工資的名額該給誰了。
放在今天的黨委會上討論，只不過是走個程序而已，搞得名正言順點。
侯福來和馬全寶早在5年前就認識。
那時候侯福來剛插隊來到北大荒，被分到農建7師3團的機務連。馬全寶剛好也在農7師3團機務連當拖拉機長。一來二去，兩人就認識了。
侯福來和馬全寶學了幾天開拖拉機，兩人有師徒的名分。
馬全寶在解放前是國民黨兵。在淮海戰場上隨他們排長戰場起義，成了一名解放軍戰士，參加過渡江戰役，解放南京，抗美援朝，五八年轉業到北大荒時。已是解放軍的排長。
來北大荒抱有很深的抵觸情緒。
生活不檢點，經常調戲周圍村屯的婦女，後被降為戰士。再後來就被調到7520農場成了一名拖拉機長。
當他知道農場有一個漲工資的名額後，當天晚上就連著往侯福來的宿舍跑了兩趟。
最後還給侯福來拿過去一條迎春牌香煙。
侯福來看在和馬全寶學過開拖拉機的份上，也看在馬全寶拿過一條煙的份上。答應把這個漲工資的名額送給馬全寶。
完了，侯福來裝作很為難的樣子對馬全寶說
“這件事我自己說了不算，要開個黨委會，走一下程序。不過，我會在黨委會上把這個名額給他爭取下來”。
其實，侯福來心里很清楚。
為了一個漲工資的名額，沒必要在黨委會上研究。他把這件事提到黨委會上討論。他還有另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想看看他提議，在黨委會上能佔幾成分量。
黨組成員有誰在追隨他。
侯福來見會場的氣氛又沉悶了下來，辦公桌上的馬蹄表在“滴答！滴答”的響著。
他扭過頭來，故作高姿態的向楊軍問道
“楊軍，你在干部學校學習了兩年，對生產建設兵團勞資方面的政策一定掌握的比較透徹。你給大家講講咱們農場這個漲工資的名額應該給誰”？
楊軍知道，農場老職工的關系不在知青營，也就是說農場老職工不歸他知青營管。但他是農場的黨委委員。他有權利在黨委會上闡述自己的觀點。
他想了想後說
“既然侯場長讓我談談我的看法，那我就講幾句。剛才浩主任說我們農場有兩個職工夠得上漲工資的條件，我來農場的時間更短，對兩位老職工更不了解。我的建議是。兩人都該漲工資，而且農場的知青都該漲工資。但兵團的精神是有先有後，逐漸解決，最後在他們兩個人中，只能有一個人先漲工資。這個問題總是要落實的。兩個人，一個是黨員，一個是非黨員群眾。我的主張是黨員先放一放，應該先照顧群眾，先照顧有困難的職工。
據我了解，陳萬廣同志是非黨員群眾，他家的生活比較困難，老伴兒和他在農場居住，不是農場的職工，沒有工資，而且還體弱多病。因此，我建議把這個名額讓給陳萬廣同志。
楊軍建議把漲工資的名額，讓給陳萬廣，正合侯福來的心意。
他了解楊軍，知道楊軍是個有同情心的人，同情弱勢群體。
因此，侯福來猜測楊軍會把這個漲工資的名額給了比較困難的陳萬廣。
侯福來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這樣，兩人就會在今天的黨委會上形成兩種不同的意見，在統一不了意見的情況下。
再由他提議進行舉手表決。這樣做就能看出他和楊軍在7520農場黨委會上誰的力量大？以後農場的大事誰說了算！
昨天晚上睡覺以後，他躺在被子里仔細的算計了一番。
7520農場黨委共7個黨組成員，趙金東和梅怡肯定會站在他的這邊。
許援朝肯定會站在楊軍的那邊。
浩林代替宋紅梅出席黨委會，有可能站在他的這邊，也有可能站在楊軍的那邊。
假設宋紅梅出席黨委會，站在了楊軍那邊，這也不要緊。
他的決定照樣能得到黨委會上的3票，楊軍只能得到兩票。
按少數付從多數的原則，他的決定就能在7520能農場貫徹下去。
想到這兒，侯福來暗暗的得意了一下。
又抽出一支煙，點上後。得意的看了一眼身邊的楊軍，不緊不慢的說道
“我不同意楊軍的建議，我建議把這個漲工資名額給了馬全寶同志。陳萬廣同志和馬全寶同志都是五八年從鐵道兵五師復轉過來的軍人，兩人現在都是機務四級。工資一樣的高，馬全寶同志這麼多年來工作認真負責，生產上沒有出現過任何的責任事故。而陳萬廣就不一樣了，仗著自己當過兵，資格老，對勞動生產極端的不負責任。前幾年，由于他對工作的不負責任。把兵團分給我們農場的拖拉機水箱給凍壞。
事故發生後。他不但不承認自己的錯誤，還惡意的謾罵農場的領導，在農場造成了極壞的印象。因此，我建議把農場漲工資的名額給了馬全寶同志”。
侯福來把話說完後，辦公室里的幾個黨委委員都議論了起來，有的主張把漲工資的名額給了陳萬廣，有的主張把漲工資的名額給了馬全寶。
浩林和趙金東，甚至還爭議了起來，會場上的氣氛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楊軍這時也看出來了。侯福來把一件小事放在黨委會上討論。人為的形成兩種不同的意見來顯示他在黨委會上的威力。
楊軍知道，接下來侯福來該如何組織眼前這個黨委會？如何演戲！
果不其然，辦公室里熱鬧了一陣子後，侯福來朝坐在辦公桌兩邊的黨委委員擺了擺手。
他的意思是讓大家靜一靜。
到了他該拿主意的時候了。見會場上的氣氛安靜了下來。
侯福來扭過頭來對楊軍說
“楊營長，黨委委員給誰漲工資的意見統一不了，要我，咱們在黨委會上表決吧。
漲工資雖然這是件小事，拿到農場黨委會上表決，有點兒小題大做。事情雖小，但能看出來我們農場黨委對老職工的關心，就進行表決吧”。
楊軍知道，侯福來肯定要這麼講，肯定要征求他的意見，而且還是冠冕堂皇的征求他的意見。
接下來，他要看看侯福來該如何把這出戲給唱下去。
楊軍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侯福來見楊軍點頭答應了，他得意的笑了笑，隨後提高嗓音說道
“好，咱們現在進行表決。同意給馬全寶同志漲工資的同志請舉手”。
說完侯福來第一個舉起的手，趙金東想也沒想，緊隨著侯福來舉起了手。施波猶豫了一下，也舉起了手。梅怡最後一個舉的手。
在開黨委會的時候，梅怡就預感到今天的黨委會上，楊軍和侯福來要發生沖突。
最後受傷害的肯定是自己。梅怡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楊軍，心里默默的說道
“楊軍，請原諒我吧，這是我的工作，你以後會理解的”！
她又扭頭看了一眼侯福來，裝著一副堅定樣子。緊隨著施波把手舉了起來。
侯福來看著眼前的情景，大喜過望。他的建議得到黨委會上半數以上黨委委員贊同。
他扭過頭來，得意的看了一眼楊軍，說
“楊軍，贊成給馬全寶漲工資的黨委委員佔到一半以上，那就這麼定了，把這個名額給了馬全寶同志”。
侯福來沒等楊軍同意，就大聲的向浩林喊道
“四眼，散會後，你給師勞資科打電話，把農場黨委會上做出的決定告訴師勞資科。完了再通知一下咱們農場的財務，從下個月開始，給馬全寶上調一級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