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季家軍是從南邊切入,所以初入狼奴還好,不過是人煙稀少而已。
不過越往里深入,卻越明白什麼叫做生靈涂炭。
他們面前的原本是狼奴國南部還算繁華的一座城池,因為距離大盛近,所以吃到了邊境交易的紅利。
兩國雜居,常有通婚,家家戶戶都很富裕。
可如今,卻只剩下一片焦炭。
季家軍每推到一處矮牆,或翻過一個小坡,全都是形狀各異,被活活燒死的百姓。
斷肢殘臂處處都是,隨腳一踢都是數個人頭。
這,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有年紀小的季家軍再也忍不住,彎腰干嘔起來。
前排的副將也忍不住喃喃出聲,“他們不是同根同源嗎?為何會如此狠毒?”
巫太醫滿目悲涼,“利益當前,手足亦相殘,何況是所謂的同根同源。”
只有季星海又想到了臨別前,趙凜特意的低聲囑托。
“季將軍,無論如何,一定要把拓跋瀚隔絕在大盛之外。”
再看這滿目瘡痍,季星海忽然有種皇上似乎早有所料的錯覺。
恰好前方斥候回來。
“將軍,找到幾個活口,全都是大盛人。”
季星海看過去,這才注意到斥候身後帶著幾個人。
古怪上的是,他們身上的衣衫全都完整干淨,只有裙角帶著些髒污。
跪在地上的身子顫抖的厲害,大概這一路來沒少受驚嚇。
季星海道︰“抬起頭來說話。”
五張臉齊刷刷抬起來,季星海等人這才發現他們竟是打扮成男子的女人和小孩,其中一個還抱著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孩。
季星海蹙眉,“你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幾人互相看看,最後還是一個年紀大些的女子回話。
“回將軍,我們互相都不認識,是家里人花了大價錢買了蔣家錢莊的密室名額才活下來的。”
蔣家?
是那個要送自己一屋子黃金的蔣侍郎啊。
季星海穩住神情,又問道︰“詳細說一下這里到底發生了何事?”
提起戰爭,幾個幸存者臉上無不驚恐慌亂。
見他們顫抖的不成樣子,巫太醫只得下馬幫他們各自扎了一針。
季星海又命手下給他們喂了水,幾人這才慢慢緩和下來。
還是那個年紀比較大的女子開口道︰“將軍,是那個左賢王帶著人殺了回來,就跟瘋了一般,見人就殺。”
“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她臉上的肌肉幾乎扭曲起來,“很快,又有一伙人進來了,狼奴人叫他們白毛瘋,他們除了殺人還搶人,專門搶年輕的女人和孩子。但左賢王的狼奴兵不讓他們搶狼奴人,所以他們就專挑大盛人抓。”
“我夫君是狼奴人看到後就嚇壞了,說白毛瘋打仗從不帶口糧,打到哪吃到哪,馬匹後面拖著的都是細皮嫩肉的女人和孩子。”
“之後,他就把家里所有的銀錢全都翻了出來,帶著我們母子二人拼死跑到了蔣家錢莊,可是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晚了,密室的位置全都被訂了出去,可還有許多人不斷往這里來。”
她的哭聲越發大起來,連帶著其他人也開始嗚咽出聲。
“年紀大的老人先主動退了出去,他們說自己活夠本了,死就死了,不怕的。”
“然後壯年的男子也退了出去,他們說大男人怕什麼,多帶走一個都算賺了。”
“最後,最後,就只剩下我們了......”
女人捂著嘴哭得泣不成聲。
周圍的將士們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有些悄悄低下頭,抹了下眼角。
季星海待喉間的啞意散去後,還是抓著疑點問道︰“你前面說入密室者極多,又為何只存活下來你們幾個?”
女人被疑,嚇得趴跪在地,“將軍,那密室不止一間,每一間能容納的人數不一,我們的恰好在另一側,與其它密室相隔甚遠,所以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剛剛若不是幾位軍爺打開門,我們還不敢出來。”
季星海又看向斥候小隊。
小隊長點點頭,“回將軍,這婦人說得沒錯,我們也探查過,另外幾個密室要麼是被發現了,要麼是被燒穿了,里面還殘存著一些沒燒完的碎尸。”
季星海嘆息一聲,“既然你們都是大盛血脈,那就一路往南回大盛吧,北邊不會再安穩了。”
“李副將,找幾個人先送他們回北疆軍營。”
“是。”
待到隊伍重新出發後,灰敗的城池被遠遠拋在身後,遍地的焦尸卻恰到好處的掩埋下一個巨大的秘密。
因為死的,幾乎都是那半城大盛人。
狼奴王城之外,越來越多的狼奴兵正在向這邊聚集。
城牆之上,大將軍‘赫連骨都’面色嚴肅的看著遠處如螞蟻群般的黑點。
前線的探子剛剛已經匯報過,大約二十萬人馬,左賢王的殘部只佔三萬,白山部也不過五萬之眾,其余的居然全都是自發而來的狼奴人。
他們狼奴人本就是馬背上長大的,全民皆兵,強悍的百姓拿起彎刀也不比訓練有素的大軍差。
副將在一旁唉聲嘆氣,“將軍,您說這一仗要怎麼打?自己打自己嗎?那高興的還不是敵人。”
赫連骨都神情怪異,“你說到重點了,那誰是我們的敵人?”
副將不明所以,“當然是白山國。”
赫連骨都看向遠處的螞蟻群,“既如此,那為何我們的百姓會和敵人站在一起呢?”
副將語塞,怔立在原地。
是啊,他們的敵人究竟是誰?
是膽敢來犯的白山部,還是分裂他們國家,將曾經強悍的狼奴連削帶打到不得不向漢人低頭的大盛呢。
甚至他們的王,還在不顧一切的跟一個大盛男人廝混。
他們的彎刀代表日月,那刀刃對準的究竟該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