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周新雨還以為是自己听錯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賀逸的眼楮，一時間仿佛失去了語言的能力，連帶著思緒都變得空白。
現在的時代，同性相愛已不算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公開出櫃的名人也有幾個，但畢竟是少數派，旁人異樣的眼光和議論還是少不了的，遇見思想留在以前的老古板，被針對鄙夷都很正常。
周新雨可以不在乎讓旁人覺得自己是個喜歡男人的陰暗角色，卻無法想象同性戀的標簽掛在賀逸的身上。
賀逸應該一直站在陽光下，毫無瑕疵地被所有人喜歡，公開出櫃這種事，造成的後果太多太雜，也有很多不好的部分。
“你不用這麼做。”找回語言能力的下一秒，周新雨就听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道。
賀逸有些驚訝︰“為什麼？”又笑道︰“我還以為以你的性子，會很高興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我當然很高興，但……你會被他們說的。”周新雨靠進賀逸懷里︰“你不用公開，我之後也會收斂，只要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
賀逸摟住他，輕輕嘆了口氣，有種很酸澀又很滿足的感覺。
看著懷里乖乖的周新雨，賀逸遲遲意識到，這種之前他時不時就會感覺到的酸脹感，叫做“被愛”。
他以前被誰這麼愛過嗎？
沒有印象。
時空管理局招攬的任務員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歸處也沒有牽絆，甚至沒什麼感情能力，所以才能在那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小世界里不停穿梭，而不留下任何羈絆與痕跡。
有時賀逸空閑時會看著操作室里那一個又一個不同的小世界，恍惚間覺得自己其實也不過是一串數據而已。
輕輕一抹，就會了無痕跡的消失。
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記得他。
賀逸慢慢收緊了摟著周新雨的雙臂。
賀逸問︰“你明明不怕自己被說，卻怕我被說？”
周新雨靠在賀逸的肩上︰“反正我本來就是邊緣角色，他們說兩天也就膩了。我本來也就不怕被誰知道我喜歡你。”
“那我也一樣啊。”
賀逸的聲音總是這麼溫柔，氣味也好熟悉，摟著他的手臂結實有力，懷抱溫暖。
“乖寶，我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喜歡你，想讓所有人知道我們的關系，所以同意吧，好不好？”
周新雨忽然閉上了眼楮。
“為什麼？”他問。
“嗯？”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會突然說喜歡我？為什麼會回心轉意？”
這麼多問題，實則一致指向了周新雨胸膛里那顆動蕩不安的心。
顫抖著顫抖著，等待著渴望著哪怕只有一刻的安穩。
賀逸看出來了，于是低頭吻在他的耳側。
“是我太笨了，才一直沒發現自己的心意。”賀逸道︰“我也喜歡你的，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了，只是沒意識到那種感覺是喜歡，你向我告白以後，我也挺亂的，所以……”
騙子。
賀逸听到自己腦海里一個聲音說。
像是系統。
一個扮演了那麼多角色的任務員，一個出現只是為了帶給主角痛苦的存在，說謊果然也是手到擒來。
“……出國冷靜了一段時間。回來以後和你相處的過程里，我才意識到自己對你的感情早就不是朋友了。”
騙子。
你分明時時刻刻想著離開他。
你分明只是為了任務才做出了這些所有的事情。
前一次是任務，這一次也是任務。
全都是假的。
可眼前被他抱在懷里的溫暖的周新雨是真的，周新雨落下的眼淚也是真的。
賀逸垂眸吻去了那些淚水。
一陣陣說不上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個小世界真的好不一樣。以前的那些任務，賀逸就像是進入了一個非常真實的片場，他則是里面一個反派角色，只需要看過劇本，盡職盡責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引導著劇情走向應有的方向，然後功成身退就好。
那時候的感覺自始至終都有種非常虛假的感覺，無論和里面的什麼人說話，做什麼事，壞的好的，都像是隔著一層玻璃，現實感非常低。
但現在……
賀逸吻去了周新雨的淚水，然後繼續道︰“你不用擔心公開對我的影響，我身邊走得近的朋友本來也就那麼幾個，如果因為這點兒小事就不再和我來往，那也是件好事。而且公開以後，你就不用再擔心還會有那麼多人向我表白和接近我了。”
“你真的，”周新雨啞聲道︰“願意嗎？”
賀逸笑了笑︰“嗯，這件事我回來之前就考慮好了，你只要點點頭，我就去發帖。”
“好。”周新雨說︰“我想要讓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
我的。
不是男朋友，也沒什麼其他的代稱，就是我的。
賀逸笑了笑。
當天晚上，論壇徹底炸了鍋。
從開學以來就一直是校園話題人物的賀逸直接真名上陣，發帖公開出櫃，並親口表明他和自己的舍友周新雨是竹馬竹馬的戀人關系，他們從初一認識，相伴至今，屬于日久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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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麼一出，周新雨那些像是背後作怪的行為，頓時就變成了正宮驅逐男友周圍那些鶯鶯燕燕的合理行為。
但各種其他的聲音也隨之冒了出來。
【臥槽，震驚我了，我舍友暗戀賀逸好久，听到這個消息差點直接暈過去。】
【我也暗戀賀逸，但怎麼回事，听到這個消息我竟然覺得比男神真的和我在一起更能接受。】
【合著這麼久以來一大群人都是他們pay的一環唄。】
【那麼多人喜歡他，結果他早就有對象了，是不是應該道個歉啊。】
【大哥大姐，是你自己喜歡人家，不是人家求著你喜歡他，你自己要去做的事，怎麼現在要別人和你道歉？踫瓷呢擱這。】
【之前我朋友和賀逸告白，賀逸不是說沒考慮過戀愛嗎？】
【對啊，而且要是真的喜歡，干嘛一直放著不去處理那些追求者，全讓周新雨一個人面對。果然男人再帥都是一個樣。】
【他們是什麼時候確定關系的啊，要是早就確定了，賀逸之前面對那些表白的時候干嘛用不考慮談戀愛當拒絕的借口，有戀人直接說不就行了。】
【說不定這次公開也是因為被周新雨逼著才公開的。】
【都說越帥越渣，看來是真的。】
有人嫉妒有人震驚有人冷嘲熱諷，一大堆下來，祝福只是寥寥。
賀逸發完帖子就扔旁邊不管了，摟著周新雨要睡覺。周新雨背對著他靠在他懷里，手里卻很執著地抓住手機。
“別看論壇了。”賀逸有些無奈。
“不行。”周新雨非常堅持︰“我不能讓他們那麼說你。”
“隨他們說去唄。”賀逸笑了笑，身為反派任務員，他早就習慣了被罵來罵去的，這點兒小風小浪，在他這兒實在算不上事。
周新雨道︰“你明明是個那麼好的人，卻因為我被說成這樣……”
“哎，好好好，乖寶，別難過。”賀逸听他的小語氣又有點兒多雲轉小雨的意思，趕忙抱著他親了親脖子︰“你想做什麼我都支持，你需要我做什麼只用一句話，好不好？”
“嗯。”周新雨紅了耳朵。
賀逸大概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如此在乎自己眼淚的人了吧。
因為有了賀逸，所以連以前那些代表著痛苦與折磨的淚水，都變得甜蜜，帶著釋然的味道。
心中仿佛有什麼沉重的東西慢慢消失，變得越來越輕松。
周新雨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開始在手機上敲打回復。
【賀逸真的沒考慮過戀愛，是我一直死纏爛打著，他才接受的我。】
【那時候還沒有在一起，是國慶假期才確定的關系。】
【不是我逼迫的，是他主動的。】
【他不渣，他很好。】
周新雨在論壇上向來是看帖多回帖少，主要工作除了陰暗地偷窺和賀逸有關的一切，就是舉報那些說賀逸不好的言論，主打的就是維護論壇環境綠色健康。
但現在的情況就不同了。
這些回復剛發出去，後面跟帖立馬好幾十個。
論壇是有實名認證的，周新雨雖然沒用自己的本名，但看認證名最後的字是個“雨”，大家就都知道是本人了。
當然還是有人在罵他，但更多人好奇，他到底是怎麼拿下的賀逸。
周新雨這麼些年來獨來獨往，從不交任何朋友，喜歡賀逸的心情，自然也是壓在心底，從沒有和其他人傾訴分享過。
以前他覺得談戀愛就是兩個人的事情，有什麼可和別人分享的？但這會兒，他發現自己真的有點忍不住了。
原來幸福的時候會特別想要把這種心情分享出去。
【我們真的是初一的時候認識的，他轉學到了我那個班，和我成了同桌。那時候我對他的態度特別不好，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被那麼對待，還總是接近我，給我帶早點，陪著我午休。】
【後面我被家人趕出來的時候，他把我帶回了出租屋，就成了朋友。】
【我特別喜歡他，喜歡好久好久了。】
【已經七年了。】
【我以為他永遠不可能喜歡我，所以看到那些接近他的女孩子就會特別煩，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以前沒有談過戀愛，和我在一起是初戀。】
【不是開玩笑，我也沒有被騙。我這些年都和他形影不離的在一起，上課到放學沒有一刻分開，他要是有交往對象，不可能瞞過我。】
【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但是確實是真的，他是我的男朋友，你們都不要想了。】
【是他照顧我比較多。】
【嗯，他很會照顧人，以前我們兩個一起住的時候經常是他來做飯，家務我想做的，但總是爭不過他，平時衣服也都是他幫我搭配。】
【……】
和論壇上八卦的人們聊了很久很久，久到周新雨都意外于自己原來也能和賀逸以外的人一口氣說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話。
賀逸抱著他，呼吸輕輕吐在他的頸窩里。周新雨眨了眨干澀的眼楮，放下了手機，輕輕轉身，依偎進了賀逸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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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真的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賀逸會對他這麼好，而且一好就是這麼多年。要知道，像是賀逸這樣又有錢又有顏的男孩子，在青春期荷爾蒙的作用下，早就受不住誘惑和圍繞在身邊的年輕男女們廝混了，再不濟也該早早地拿下周新雨，確定關系。
賀逸的作風卻相當周正，擁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穩重，這些年來，賀逸沒談過任何戀愛，初吻初次，全都給了周新雨。
根本就是夢中情人。
周新雨笑了笑。
賀逸，周新雨在心里說，謝謝你，你讓我覺得，我所經受的所有苦難，都可以被原諒了。
次日，賀逸去上課的時候，果不其然得到了萬眾矚目的待遇。從路上到教室，基本都有人朝他行注目禮。
這點兒後果在他的意料之中，賀逸也沒什麼感覺。
等坐進了教室，石路明蹭地一下從旁邊躥了過來。
“我的天，你昨天沒跟我開玩笑啊。”石路明的表情還有種余驚未消的感覺。
昨天離開體育館前，石路明就問了賀逸，打算怎麼處理周新雨這件事。
賀逸直接說了他和周新雨在交往，準備直接公開出櫃。
當時石路明和李航天的表情就像是被一百萬個炸彈同時轟炸了。
“我怎麼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賀逸笑笑。
“哎……行吧。反正昨天那個貼不少朋友都幫你說了話，也有挺多人幫你證明你從來不玩論壇，根本不知道上面鬧得那麼花……”石路明說著說著，又歪著頭低下了聲音︰“不過原來你喜歡周新雨那個類型的啊。”
賀逸挑眉︰“哪個類型？”
“就……我也說不好，反正特別黏人、特別戀愛腦？”
賀逸頓了下︰“戀愛腦？”
“你是他男朋友肯定感覺不出來，但我們這些旁觀群眾昨天真的要被閃瞎眼了。”石路明抱著臂往後一靠︰“你是不是還沒看過你帖子里那些周新雨的回復？秀恩愛秀得瞎了一堆人的眼，還順帶碎了一堆人的心。”
賀逸微微詫異，拿出手機點了兩下。
然後在看到周新雨那些絮絮叨叨以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沒眼看。”石路明在旁邊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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