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嬪即將晉為珍妃的消息傳遍六宮,一瞬間承乾宮門外絡繹不絕的宮嬪都帶著厚禮前來。
烏拉那拉蘭蕙端坐在主位,鬢邊東珠隨著輕笑輕輕搖晃,全然忘了初入宮時捧著姐姐畫像垂淚的模樣,連日的盛寵讓她將太後的囑托拋之腦後,整個人越發的高傲起來。
永壽宮的廊下掛著幾盞銅燈,在秋夜里泛著昏黃的光。佟佳玉柔坐在書案前,手中狼毫懸在半空,一滴未干的墨汁正緩緩暈染開宣紙上的墨跡。
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琴心端著茶盞進來,見自家主子正盯著那團墨漬出神,猶豫片刻才輕聲道︰“娘娘,珍嬪......”
“你是說珍嬪晉為珍妃之事?”佟佳玉柔擱下筆,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了兩下。
雍正雖從未在永壽宮留宿,卻常命人送來江南進貢的碧螺春,內務府也將罕見的東珠送來,這可是出了景仁宮、翊坤宮外獨一份的恩寵。
琴心原以為,這些恩寵已足夠證明娘娘在聖心的分量,可當珍嬪晉位的消息傳來,才驚覺那些賞賜不過是鏡花水月。
“奴婢以為......以為娘娘在皇上心里......”
話未說完,佟佳玉柔忽然笑了。她笑得極輕,眼角卻連一絲波紋也無︰“你看看這永壽宮里的物件。”
她站起身,裙裾掃過鋪著織金錦緞的地面,“這些好東西可不在承乾宮。”
琴心環顧四周——紫檀木的屏風上雕著盤長如意紋,案上的青瓷瓶里插著新摘的秋海棠,就連擱在殿外的金絲楠木架都泛著溫潤的光。這些東西可是連佟家都尋不到的好東西。
“本宮倒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只不過一個男人......”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金線繡的牡丹,“但凡心中有你,哪怕是假的也會把最好的東西獻上。”
“你可去過翊坤宮?”
“奴婢......去過。”琴心的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那日她隨娘娘去給皇後請安,穿過長長的宮道時,遠遠瞥見過翊坤宮的琉璃瓦——在陽光下亮得刺眼,連檐角蹲獸的鱗片都鍍了一層金。
佟佳玉柔緩步走到窗前,望著院中那株枯萎的秋海棠︰“那才是真的榮寵。”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重得像錘子,一下下砸在琴心心上。
琴心盯著地面,忽然覺得指尖發冷。她想起那些堆積如山的賞賜,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給你好東西的人,未必是愛你;但不給你好東西的人,一定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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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宮里,宜修對著銅鏡緩緩戴上點翠護甲,看著銅鏡中自己日漸衰老的模樣。
“娘娘,奴婢將人安排好了...”話音未落,宜修輕笑,“姐姐啊姐姐,你看她們都記得你也都忘了你。”
鑾駕在官道上緩緩前行,秋風卷著黃土撲打在車簾上。
宜修倚在窗邊,蒼白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佛珠。車轍碾過碎石,顛簸得她胸口發悶。
太後見她消瘦的身形在素色衣衫中愈發單薄,心頭一軟︰“哀家若知有今日,說什麼也不讓柔則入府。”
佛珠突然斷裂,檀木珠子 里啪啦滾落一地。宜修忽然輕笑一聲︰“跟皇額娘無關,是兒臣想差了。”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恍惚又回到那年王府舊宅——
姐姐身著嫁衣穿過回廊,母親那句“你姐姐才是嫡女,何該成為嫡福晉。”還有姑母望著純元時欣慰的目光。
原來從始至終,她不過是烏拉那拉氏穩固地位的備選棋子。
太後看著佷女眼底翻涌的恨意,突然想起宜修剛入王府時,那時的少女眉眼溫柔,如今那些鮮活的光彩,早已被深宮歲月碾成粉末。
太後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車外突然飄起細雨,打在車篷上沙沙作響,混著太後綿長的嘆息,消散在細雨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