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猶豫，她拔腿就跑。
身後傳來椅子翻倒的聲音和兄長的怒吼︰"攔住她！"
走廊盡頭就是樓梯間。
她縱身躍下三級台階，耳邊風聲呼嘯。一樓大廳的衛兵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沖出了領事館側門。
雨水拍打在臉上，冰冷刺骨。松本櫻子邊跑邊扯下肩章和領花，軍裝外套隨手扔進路邊的垃圾車。轉過兩個街角後，她閃進一家和服店的更衣室，再出來時已是一身素色和服的尋常女子裝扮。
店門口的招貼鏡映出她蒼白的臉。現在去哪？陸陽說過會再聯系她，但沒說在哪里踫頭。她咬住下唇，突然想起懷表背面刻著的一行小字︰霞飛路128號。
雨中的霞飛路空無一人。128號是家關門的鐘表店，櫥窗里擺著各式老舊的懷表。松本櫻子試著推了推門，鎖著的。她繞到後巷，發現一扇虛掩的窗戶。
"有人嗎？"她輕聲喚道，聲音淹沒在雨聲中。
窗戶突然從里面打開，一只布滿老繭的手伸出來將她拽了進去。松本櫻子還沒站穩，冰冷的槍管已經抵住她的太陽穴。
"別動。"是個女人的聲音。
昏暗的室內，她看到至少三個黑影持槍對著自己。角落里傳來熟悉的嗓音︰"放開她。"
"陸陽！"她脫口而出。
煤油燈被點亮。陸陽坐在一張舊沙發上，臉色蒼白得嚇人，左肩纏著的繃帶滲出血跡。拿槍指著她的女子——一個穿學生裝的短發姑娘——不情願地放下武器。
"你受傷了？"松本櫻子想上前，卻被短發姑娘攔住。
"小傷。"陸陽笑了笑，眼神卻警惕地掃過她全身，"你怎麼找到這里的？"
"懷表......"她剛開口，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轉頭看向短發姑娘，"你們在試探我？"
陸陽沒有否認︰"局勢所迫。"
室內陷入尷尬的沉默。松本櫻子感到一陣刺痛——他不信任她。也對，一個日本軍官憑什麼獲得信任？
"電碼本是真的。"她突然說，"但我哥哥已經發現了。"
陸陽眼神一凜︰"具體說說。"
她將听到的對話和盤托出，包括那枚被發現的紐扣。說完後，房間里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我們必須立刻轉移。"短發姑娘厲聲道。
"來不及了。"陸陽按住傷口站起身，"櫻子，你哥哥知道這個地方嗎？"
"我不確定......"她突然想起什麼，臉色煞白，"有一次我提到想買塊懷表，他推薦過這家店......"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陸陽一把拉過她︰"後門！"
爆炸的沖擊波將所有人掀翻在地。前門被炸得粉碎，火光中隱約可見穿軍裝的身影。松本櫻子被陸陽護在身下，耳鳴目眩中听到他喊︰"青藍！帶大家從密道走！"
"你呢？"短發姑娘——青藍——邊還擊邊問。
"我斷後！"
松本櫻子感到自己被拽起來往後拖。轉過身的瞬間，她看到陸陽單膝跪地，手中的槍噴吐火舌。一個日本兵應聲倒地，但更多的黑影從濃煙中涌來。
"不！"她掙脫青藍的手，撲向陸陽。
子彈擦過她的發髻，打碎了身後的鏡子。陸陽驚愕地看著她︰"你瘋了？"
"一起走！"她抓起地上的一把槍，動作利落地換彈上膛，抬手就撂倒兩個沖進來的士兵。
陸陽愣了一秒，突然笑了︰"不愧是特高課少佐。"
兩人背靠背殺出一條血路。密道入口在儲藏室的地板下，青藍已經掀開了暗門。松本櫻子剛要跳下去，突然听到兄長的聲音從正門傳來︰"櫻子！"
她僵在原地。松本志雄站在火光中，手中的槍直指她的心髒︰"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時間仿佛靜止。松本櫻子看著兄長扭曲的面容，突然明白自己早已無路可退。她緩緩抬起手——不是投降，而是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對不起，兄長。"她輕聲說，"但我選擇站在正義這邊。"
槍響的瞬間，陸陽撲倒了她。松本志雄的子彈打偏了，而她的子彈則擊碎了兄長手中的武器。爆炸的氣浪將所有人掀翻，密道的暗門在混亂中關閉。
黑暗中，她感到陸陽緊緊抱著她，兩人在狹窄的密道里翻滾下滑。當終于停下時，她發現自己壓在他身上，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你本可以殺了他。"陸陽的聲音沙啞。
松本櫻子輕輕搖頭︰"他畢竟是我哥哥。"
密道盡頭是黃浦江邊的一個廢棄倉庫。青藍和其他人已經等在那里。看到兩人平安出來，青藍明顯松了口氣，但眼神中的敵意並未消散。
"接下來怎麼辦？"有人問。
陸陽看向松本櫻子︰"有個地方，他們絕對想不到。"
......
法租界邊緣的一棟小洋樓里，松本櫻子站在窗前，看著夕陽將黃浦江染成血色。這是陸陽的安全屋，用某個法國商人的名義租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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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點水。"陸陽遞來一杯溫水，肩上的傷已經重新包扎過。
她接過水杯，指尖不小心踫到他的，像觸電般縮回。"為什麼冒險救我？"她終于問出這個盤旋已久的問題，"我死了對你更有利——再沒人知道電碼本的秘密。"
陸陽沉默片刻，從懷中掏出那塊懷表︰"記得這個嗎？"
她點頭。
"我父親死前最後一件任務，就是營救一位日本反戰人士。"他打開懷表，內蓋刻著一朵小小的櫻花，"他叫松本健一。"
松本櫻子手中的杯子差點跌落︰"那是我父親......"
"命運有時候很諷刺。"陸陽輕聲道，"二十年前，你父親救了我父親；二十年後，我......"
他的話沒能說完。松本櫻子突然吻住他，淚水順著臉頰滑落。這個吻帶著血腥味和咸澀，卻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
當兩人分開時，夕陽已經沉入江底。遠處傳來汽笛聲，像是某種預示。
"接下來呢？"她問。
陸陽望向窗外漸濃的夜色︰"天亮前有艘船去香港。"
"一起？"
"一起。"
夜色已深，小洋樓內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陸陽坐在桌前，仔細地審視著一份最新截獲的日軍電報。這份電報的內容非常重要，詳細描述了日軍計劃對重慶發動一次大規模的轟炸行動，目標是摧毀軍統在重慶的指揮中心。如果這份電報屬實，那麼軍統將遭受重創，整個抗戰大局將受到嚴重威脅。
“陸陽，有什麼新發現嗎？”松本櫻子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面條走了進來，輕輕放在了桌上。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期待，似乎已經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這個人身上。
陸陽抬起頭，微笑著接過面條︰“謝謝，櫻子。確實有新的發現，但需要驗證。”
他故意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櫻子，我們天亮前就要離開這里，去香港。你準備好了嗎？”
“我沒有什麼好準備的，”松本櫻子輕輕搖頭，“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里都可以是家。”
陸陽的心里微微一顫，但他迅速將這種情緒壓了下去。他的任務還沒有結束，他不能讓情感干擾了他的判斷和工作。他輕拂過她的頭發，輕聲說︰“去休息一下吧，一個小時後我們就要出發了。”
松本櫻子點點頭，轉身走向臥室。然而，她並不知道，就在她離開的那一剎那，陸陽的眼神變得異常銳利。
他迅速在紙上寫下一段密碼，並喚來了青藍。
“青藍，立即將這個密碼發回重慶，讓他們驗證轟炸計劃是否屬實。另外，告知他們，天亮前我們必須到達碼頭，登上去香港的船。”陸陽的聲音冷靜而堅決。
青藍瞥了一眼臥室門，小聲問道︰“那松本櫻子怎麼辦？你真的相信她？”
陸陽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不管怎樣，她現在對我們的價值依然巨大。在到達香港之前，我們要確保她的安全。”
“可是，”青藍眉頭緊鎖，“你就沒有一點感情？我看她對你可是真心實意。”
“任務第一。”陸陽的視線再次轉向臥室，“我承認，她對我很有用，但一旦任務完成，一切都要服從于大局。”
青藍不再多說，迅速將密碼紙條收好，轉身離開。陸陽則默默看著窗外，心中五味雜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有絲毫的動搖。
一個小時後，松本櫻子已經醒來，簡單的行李已經收拾完畢。兩人一起出門，走向預定的碼頭。
沿途的街巷顯得異常安靜，這種安靜讓陸陽的神經變得更加緊繃。他的直覺告訴他，可能會有事情發生。果不其然，就在他們抵達碼頭附近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槍聲。
“趴下！”陸陽猛地將松本櫻子撲倒在地，同時從腰間拔出手槍，警惕地觀察四周。
松本櫻子並沒有驚慌，她迅速找到掩體，握緊手中的槍，也做好了戰斗準備。兩人默契地背靠背，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這里不安全，我們得換個地方上船。”陸陽低聲說道。
“好，听你的。”松本櫻子點頭。
就在這時，一隊日本憲兵從另一側包抄過來，為首的正是佐藤。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目標直指松本櫻子和陸陽。
“陸陽，投降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佐藤高聲喊道。
“我們走！”陸陽沒有回應佐藤的喊話，拉起松本櫻子的手，迅速找到一條小巷，向另一個方向逃去。
巷子狹窄而曲折，兩人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尤為清晰。佐藤帶著憲兵隊窮追不舍，槍聲此起彼伏，不少子彈擦身而過，但都被他們巧妙地躲避過去。
就在兩人即將到達另一個碼頭的時候，前方突然又出現了一隊日軍。陸陽一把將松本櫻子拉到一個隱蔽的角落，低聲說︰“櫻子，你听著，現在情況很危險，我們需要分頭行動。你先去前方的那個倉庫里躲起來，我會引開他們，然後再回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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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這太危險了。”松本櫻子眼中充滿了擔憂，“你不能一個人引開他們，我要和你一起戰斗。”
“你留在這里更安全，我保證會回來的。”陸陽凝視著她的眼楮，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受傷。”
松本櫻子猶豫了片刻，終于點點頭︰“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我會的。”陸陽說完，迅速朝另一側跑去，故意制造出一些聲響，將追兵全部吸引了過去。松本櫻子趁機躲進了倉庫。
她屏住呼吸，听著槍聲越來越遠，心跳逐漸平靜下來。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陸陽並沒有回來。松本櫻子越來越焦慮，終于決定冒險出去看看。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倉庫，卻發現除了遠處零星的槍聲，附近一個人都沒有。
她憑著槍聲的方向追蹤過去，卻看到了一幕讓她難以置信的場景︰
陸陽正和青藍以及幾個軍統特工站在一起，而佐藤和幾個日本憲兵已經被制服，跪在地上。青藍正在用無線電匯報著什麼。
“任務完成，佐藤已被捕獲，即將押回總部。松本櫻子已被安置在xx碼頭倉庫，請派人前去接應。”青藍的聲音透過夜風傳來，清晰而冷酷。
“不可能……”松本櫻子心中一震，她漸漸明白了真相。她一開始還在擔心陸陽的安全，但現在看到他在那里安然無恙，她的心卻像被捅了一刀。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他利用她的手段。
她想要沖出去質問，但理智讓她停住了腳步。她握緊拳頭，淚水無聲地滑落。
就在這時，她听到陸陽的聲音︰“對，松本櫻子現在還有很大的價值，尤其是在情報方面。但我擔心她可能已經產生懷疑，我們得更加小心。”
“她已經對你死心塌地了，陸陽，你做得不錯。”另一個特工的聲音傳來。
松本櫻子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跌跌撞撞地轉身逃離，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逃離這個讓她心碎的地方。
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奔跑在夜色中，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她感到自己被利用，被背叛，但她更加痛恨自己對陸陽的信任和依賴。
她曾以為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卻未料到那只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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