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靈兒消散那日,青帝祠前的千年桃樹簌簌震顫。本該在春日盛放的桃枝,卻在凜冬綻出灼灼芳華。她跪坐在逆時而開的桃花雨中,琉璃般透明的指尖穿過一片緋色花瓣,那觸感竟比多年以前初折桃枝時更真切。當最後一絲靈力注入枯萎蓮種時,她耳畔突然響起青帝弒神那日的劍鳴——原來自己並非草木成精,而是上古那截浸透神魔血的桃枝轉世。
她的身軀開始化作萬千光塵,每粒光塵都承載著顛倒的時光印記。七歲女童踮腳插下的桃枝,在觸到香爐灰燼時突然抽出新芽,葉尖凝結的晨露里映著青帝隕落時的血淚;弒神後崩裂的桃木劍殘片中,一株混沌青蓮正從劍柄裂縫里探出,蓮瓣上還沾著未來葉靈兒消散時的光塵;最痛徹心扉的是,她破碎的元神重聚上古時,少年青帝掌心那枚跳動的蓮子表面,赫然刻著她今生最後的訣別淚痕。
東海驟雨凝滯的剎那,十萬顆雨珠懸作晶瑩幕簾。葉靈兒徹底消散時,每顆水珠都成了時光稜鏡︰青帝在蓮池拾起的前世桃枝,枝干紋理竟與墨羽劍匣裂紋如出一轍;未來墨羽以劍匣碎片重鑄的弒神劍,劍穗上卻系著她消散前最後一縷青絲;而此刻漫天飛舞的桃花里,每一片都映著她支離破碎的微笑——那是千萬個時空中的葉靈兒在同時凋零。
東海歸墟深處,少年青帝的桃木劍正刺穿七罪魔君第三只血瞳。劍身突然震顫,浮現出未來祠堂前白發女子折枝的畫面。魔血順著劍柄逆流而上,青帝驚覺女子眉心血痣竟與劍柄裂痕完美契合!他果斷震碎本命青蓮嬰,十世修為化作金色篆文烙入劍身。爆裂的青蓮碎片穿透時空,多年以後正巧嵌入墨羽劍匣的北斗陣眼——這一劍斬斷了上古魔緣,卻種下了未來葉靈兒與墨羽的生死劫。
墨羽跪在消散的光塵中,看著上古戰場虛影逐漸清晰︰少年青帝手中的桃木劍,正是葉靈兒當年插在祠前的那截枯枝所化;而魔君心口貫穿的斷劍,分明是自己方才爆裂的"玉衡劍"殘骸!他顫抖著觸摸虛空,多年以前東海沙灘上的記憶突然甦醒——
那日潮聲劍意初成,他在退潮後的礁石間發現半塊青銅碑。海浪沖刷的紋路間,"青帝"二字以逆時針方向鐫刻,碑底還沾著未來葉靈兒消散時的桃花汁液。當他將碑文呈給師尊時,赤傲撫須長嘆︰"這碑文早該在三萬年前湮滅,你能尋得,便是天意。"
祠堂落成那日,墨羽親手將青銅碑嵌入門楣。碑文在月光下泛起幽藍光澤,某個未來時空中葉靈兒滴落的血珠,正順著碑文溝壑緩緩流淌。誰也沒注意到,當女童將桃枝插入香爐時,碑文上的"帝"字突然缺了一筆——那缺失的筆畫化作螢火,飄向三百年後葉靈兒自毀元神的位置。
赤傲真人帶著墨羽深入熔岩秘境時,地脈深處傳來悲鳴。修煉熾淵流火劍意需引地火焚心,墨羽浸泡在岩漿中的身軀不斷碳化又重生。某次劍意暴走時,他無意間窺見未來︰葉靈兒在火山灰彌漫的清晨折枝,裙擺沾染的晶塵正與此刻灼傷自己的岩漿同源!
當他帶著焚天劍胚沖出火山口時,正撞見粉衣女童在祠前獻桃枝。逆光中,女孩發間別著的桃花簪閃過青帝劍意特有的金芒——那是多年以後墨羽用劍匣殘片打造的法器。女童清脆的"青帝爺爺顯靈啦",讓正在壓制火山暴動的青帝虛影突然凝實,一縷本命精元順著桃枝注入未來時空的蓮種。
祠堂檐角銅鈴驟響,墨羽劍胚滴落的岩漿在地面灼出焦痕。這道痕跡在多年以後的雨夜,將成為葉靈兒逆轉時光大陣的陣眼坐標;而女童拂落的桃花瓣飄向東海時,花瓣背面正浮現出微型弒神陣圖——正是這道陣圖,讓青帝在決戰時以一片花瓣為引,將魔君元神封印在葉靈兒最初栽下的桃枝年輪中。
青銅碑倒影里,葉靈兒接過青帝手中桃枝的剎那,碑文首字"終"的最後一筆突然逆轉成"始"。東海深處傳來初代閣主的嘆息,三萬道時光長河在此刻交匯——墨羽的白發正與少年青帝的黑發重疊,葉靈兒消散的光塵里綻放出新的混沌青蓮,而那截輪回千世的桃枝,終于扎進了最初也是最後的因果土壤。
三百年後的立春,青帝祠前那株千年桃樹突然簌簌震顫。滿樹桃花在子時同時凋落,緋紅花瓣還未觸地便化作流螢般的星火。守祠童子驚覺樹根處泥土翻涌,一株嫩綠新芽破土而出,芽尖托著的蓮子竟在晨曦中泛著琉璃光澤——那分明是當年隨葉靈兒一同消散的蓮種!
晨鐘剛響過三聲,練劍的弟子們已圍作一圈。最年幼的小師妹蹲下身,忽見蓮子表面兩道糾纏的紋路泛起微光︰
"快看!這道金紋像不像《弒神訣》的起手式?"她指尖輕觸的剎那,蓮子突然傳出清越劍鳴。
"另一道青紋……"大師兄突然噤聲。那蜿蜒的紋路分明是截桃枝形狀,枝梢還綴著朵將綻未綻的花苞,與祠堂壁畫里葉靈兒消散時手中所持的枯枝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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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陰影里,墨羽的白發垂落如雪瀑。他負在身後的右手微微顫抖——掌心那道三百年來不曾愈合的劍痕,此刻正與蓮子金紋產生共鳴。風過時,祠堂梁柱上懸掛的青銅劍穗無風自動,殘破的穗繩間還纏著幾根褪色的青絲。
"師祖……"大弟子捧著蓮子欲言又止。
墨羽卻望向東海方向,那里朝陽正刺破雲層。霞光穿過他透明的身軀,在青石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仔細看去,那影子竟呈現雙生形態︰一道是如今垂暮的劍閣之主,另一道卻是三百年前那個在火山熔岩中淬劍的黑衣少年。
蓮子突然滾落在地,兩道紋路脫離本體浮空而起。金紋化作寸許小劍懸在弟子們頭頂,青紋則纏繞著祠堂前的桃木立柱攀援而上。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到蓮子本體時,所有人都听見了少女清亮的笑聲——那聲音來自三百年前某個春晨,來自插枝女童,來自消散的葉靈兒,也來自......蓮子內部正在舒展的新芽。
他望著那群嘰喳少年,恍惚看見三百多年以前插枝的女童身影。如今他已成劍巢最年長的師祖,可教孩子們練劍時,仍會不自覺地望向東方——那里晨曦總帶著一絲桃色,像極了某人消散前的笑。
"師祖,這蓮子能種嗎?"最小的弟子仰頭問他,指尖還沾著晨露。
墨羽輕笑,接過蓮子埋入祠堂前的舊香爐。爐灰中殘存的劍意與時光碎片忽而甦醒,土壤下傳來清越劍鳴。
當夜暴雨傾盆。
翌日推門,眾人驚見一株桃樹已亭亭如蓋。樹干上天然銘刻著弒神訣全文,而樹下躺著柄未開刃的木劍,劍柄纏著褪色的青絲——與師祖密室中那縷封存三百年的發絲,一模一樣。
桃花倏然盛放,瓣落如雨。
墨羽伸手接住一片,見花瓣上凝著滴將墜未墜的露珠。露中倒影里,粉衣女童正牽著黑衣少年奔過東海,而他們身後,萬千桃枝正搖曳成林。
風起時,祠堂銅鈴與劍巢晨鐘和鳴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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