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新建沒多久的緣故，屋內彌漫著木屑獨有的清香，窗台上一塵不染，木桌泛著油亮的光澤，湊近了還能看見人的倒影。
“我們打算下個月開始招收學生，只要能通過入學考試，就能獲得入學資格。”山長一邊帶著段書瑞參觀，一邊殷切地介紹著。
段書瑞點點頭，他跟隨眾人，把藏書樓、膳堂巡視了一遍，最後進了內室。
山長捧起一個竹簡遞給他，說道“為了方便管理，我們制定了一系列規定，還請大人過目。”
話音剛落，其他人面上的神情都有些怪異，段書瑞裝作沒看見，從他手上接過竹簡。
他展開竹簡，定楮一看，瞳孔驟然放大。像是不確定，他一目十行地看了好幾遍，啪啦一聲合上竹簡，伸手按住太陽穴。
這樣嚴苛的規定，有人願意來應聘才怪！
“夫子要隨叫隨到，最好住在學堂里，方便學生隨時上門請教……上十天休息一天，俸錢半年發一次……”段書瑞無奈地看著山長，“甦山長，這些規定是你力排眾議，一人制定的吧？”
見他的臉上出現了驚訝之色，管事等人在心里狂點頭。
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啊！
甦山長面上有些掛不住，他囁嚅一陣，紅著臉為自己辯解“大人，我這都是為了咱們學堂的發展啊！”
看到他窘迫的神情，段書瑞放緩語氣“甦公，我知道您想把學堂建起來，您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您年輕時就醉心于事業，可您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同您一樣吧？”
半年才給人家發300文，折合到每個月只有50文，買兩斤羊肉都夠嗆……
“祿米可以半年一給，俸錢必須按月發放。”段書瑞斬釘截鐵地下了指令，將竹簡往桌上一放，“夫子們也有自己的家庭，也需要養家糊口，這般摳摳搜搜，人家怎麼會願意來？”
他心里早有自己的打算，正好從匪窩帶回的財產還有結余，他打算拿出一部分，用來發“年終獎”。
“可是，再高的俸錢，咱們也拿不出啊……”說到後面，甦山長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耷拉下來。
“錢你的事你無需擔心，我會從稅收里拿出一部分，作為咱們縣城的教育經費。老師們每月的俸錢，不得少于一百文。”
“還有，甦公，夫子們也需要有寒暑假。”
“寒暑假？”甦山長的下巴都要驚掉了，“大人，恕我直言，不止我們這里，其他學堂也沒有過這樣的規定啊！”
“沒有這樣的先例，咱們就做開創先例的人。”段書瑞正色道。
與他的目光一接，甦山長連打幾個寒顫，哆嗦著答應了。
離開時，段書瑞深深望了眾人一眼，鞠了一躬，說道“我離開後，學堂的事務，就拜托諸位了。”
“畢竟有過教學經驗，有幾句經驗之談想送給大家。我們要實實在在的把教育做起來，讓孩子們有書可讀，有學可上。讓花成花，讓樹成樹，而不是一味強調學習的功利性，用成績將孩子們分成三六九等。”
他一向傲骨嶙峋，這次肯低下高貴的頭顱，著實出乎所有人意料。眾人面面相覷，臉上表情各異。
須臾，甦山長率先開口，語調難掩感動，“大人請放心，我們是土生土長的河清人，教導本地孩子，為京城輸送人才，本就是我們該做的！”
“是啊大人，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您就能在皇榜上看到咱們本地孩子的名字了！”
聞言，段書瑞呼吸一滯，他笑道“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王謝堂前的燕子，一定有飛入尋常百姓家的那一天。
很快，新學堂要招夫子的消息就被附近的居民知道了，一傳十，十傳百，甚至連隔壁縣城的居民都知曉了這個消息。
在街坊鄰居賣力的宣傳下，不少“知識分子”應召而來，他們排著隊站在門口，期待自己被選中。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經過層層篩選，最終通過考核的只有四人，離預期目標還少了一人。
段書瑞有些納悶—河清縣也不算小，怎麼連五個人都湊不齊？
倒不是說一定要招夠五個人才能開課，但人總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能在自己離開前，看到學堂招夠夫子，順利開課。
回到家，看到魚幼薇正坐在蒲團上冥想，腳邊還蜷縮著花花，他的心情才有所好轉。
段書瑞學著她的樣子坐了一會兒，疲憊感涌上心頭，他雙手合十，輕輕枕在她膝頭。
魚幼薇伸出手，替他按摩太陽穴。
“招人的事兒進展得怎樣了？”
“別提了，一想到這事我就頭大。”太陽穴上傳來的力度剛剛好，段書瑞放松地閉上眼，“有四個人通過了考試，就差最後一個人。魚餌都撒下去了，這魚什麼時候肯咬鉤呢？”
“這里條件是艱苦了些，夫子也不是人人都能當，沒有招到合適的人選也是正常的。”
段書瑞沒答腔，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她腿上，面上一派安詳。
“薇薇，你認識的人不少，你這里有合適的人選嗎？”
聞言，魚幼薇絞盡腦汁，思索一番，腦海中倏地靈光一閃。
“說到合適的人選，我這里還真有一個！”
說著，她推了他一把。
段書瑞慢吞吞爬起來，將信將疑地看著她，仿佛要透過她的表情，推斷她說話的真實性。
魚幼薇嘻嘻一笑，露出一排細白的牙齒。
人選是有的，但這人請不請得來，就得隨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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