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幼薇看著她，目光里充滿冷冽，讓人不寒而栗。
小蔓家境貧寒，是她力排眾議招進來的，按魚母的話來說，她的手藝是遠遠不達標的，但是人勤勞肯學，悟性也高，就收她做了“學徒工”。
她平時看上去老老實實的，手腳勤快，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小蔓被那眼神一激，冷汗浸濕了背上的衣服，心神大亂，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耳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否則要是被我查出真相……”
她哪里受得住這樣的驚嚇，撲通一聲跪下，面如土色，“魚娘子，我錯了……您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您！還請不要趕我走！”
魚幼薇從她破碎的話語中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從雲衫坊成立以來，隔壁客棧的伙計就隔三差五過來，不是給她們送胡餅，就是和她們閑話家常。一來二去，這伙計就和小蔓看對了眼。
“你究竟和他說了些什麼？”魚幼薇按住太陽穴，疲憊地闔上眼。
“我、我沒說什麼……”小蔓支吾道，“上次縣城辦廟會，您表現得很開心，說要、要和段公子一同去逛廟會，我就順道和他聊了一句……”
“他經常問我坊里的事，我也知道不該說，可就是忍不住……”
一陣電流順著脊背爬上後腦，魚幼薇感覺一陣眩暈，趕忙伸手扶住旁邊的樹，顫聲道“你、你膽敢背叛我？”
她捫心自問，她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們，到頭來，卻被自己信任的伙伴在心上扎了一刀，比疼痛先來一步的是震驚，震驚之余還有深深的無奈。
“管事，給她結清這兩個月的工錢，就放她走吧。”魚幼薇想到什麼，從屋里取出一管金瘡膏，遞給她，“這是給你阿婆的，你仔細收好。”
她有自己的底線，既不能接受別人的背叛，又不忍心看到年邁的長輩為了孫輩東奔西走。當善良和原則發生沖突時，善良就只能讓步了。
小蔓沖著她作了一揖，擦干眼淚，拿起包裹走了。
魚幼薇選了個黃道吉日，和管事一起，拎著禮物上門向顧客們致歉。大多數顧客涵養極高，表示能夠接受晚一點收貨。但總有那麼幾個例外。
“秦秀才，實在不好意思，您要的貨原定是五月中旬交貨，眼下坊里出了些狀況，可否寬限些時日？”
秦秀才胡亂撓了幾下亂蓬蓬的頭發，開始發牢騷“這批貨晚不得，我是相信你們才選擇在你們這兒訂貨的！你們呢，你們就這麼辜負我的信任？！”
他越說情緒越激動，開始喋喋不休地說起他的計劃——他買衣服本來是為了哄美人一笑，如今美人好不容易答應和他約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魚幼薇自知理虧，梗著脖子听他數落，他唾沫橫飛，她偏頭躲過，但手上還是中招了。內心嫌棄到不行，她的面上卻仍保持著禮貌得體的笑容，這是她經商多年訓練出來的涵養。
“您消消氣，您看這樣如何？我把您的訂金退還給您，之後您來我們這兒做衣服，給您優惠……”說著，她把一貫銅錢從錢袋取出來，遞給他。
回應她的是“ ”的一聲關門聲。
“魚娘子，您態度已經夠好了，明明答應全數退還所有訂金，還打算給他推薦其他的成衣坊，他卻還是這樣不依不饒……”管事面色難看，語氣也有些不善。
“我們已經做了我們能做的事，若是得不到諒解，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問心無愧便好了。”魚幼薇淡淡一笑。
她的內心一直很強大，但想到這件事，心里還是有些悶悶不樂，低垂著腦袋回到成衣坊。管事走在她前面，不知看到什麼，忽然停下。魚幼薇躲閃不及，一頭撞在她背上，整個人都清醒了三分。
她猛一抬眼，和院子里的幾個壯漢對上目光。這些壯漢肌肉緊實，穿著莊稼漢的背心，袒露在外的皮膚閃著褐色光澤。
魚幼薇險些驚掉下巴，沒等她發問，有人開始主動為她答疑解惑。
“魚娘子，這是我的兩個遠房表弟，大柱和二斧！”芸娘拍拍其中一人的肩頭，“他們倆想在城里找個活兒干，暫時找不到落腳的地方，他們說，只要您肯給他們口糧，晚上守房的事情就交給他們！”
魚幼薇仰起頭，和兩人短暫打了個照面。
“魚娘子，您盡管放心，俺們有的是力氣，誰敢半夜摸進來，準打得他爹媽都不認識他！”
“我們夜里會定時巡查的。您和小董兄弟就安心吧！”
兩人中氣十足，聲若雷鳴，吵得她耳膜隆隆作響，還沒緩過勁來，又听到一連串說話聲——
“魚娘子，上次您說，就算自掏腰包，也不會讓我們餓肚子。我回去想了下，我家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更何況我相信您的信譽，如果資金運轉不暢，下個月或者下下個月再結清工錢也是可以的……”
“是啊，我在不少地方都干過，有些地方不僅拖欠月錢，監工還變著法子挑刺，動作稍微慢了些，便要挨打……魚娘子雖然嚴厲，但從未體罰過我們，我們願意跟著您干！”阿芳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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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魚幼薇听了，內心大為感動，她拍拍手，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大家齊心協力，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等這件事完了，再給諸位漲兩成月錢！”
她沒有告訴她們，她又接到了一個新的訂單，如今跟蹤他們的眼線還沒揪出來，她不希望過早暴露，再吃一回啞巴虧。
至于怎麼把人揪出來，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法子。
魚幼薇找到阿蔓，“眼下有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你想不想听？”
阿蔓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听到這話，一把抓住她的手，“魚娘子，您對我恩重如山，您有什麼吩咐只管提！”
魚幼薇不動聲色地從她手里縮回手，安排她去做一件事情，一件她最擅長的事。
夜幕將至，天空還洋溢著一泓如橙的晚霞，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被灰暗吞噬。這個點，城門已經落鎖了。
魚幼薇坐在車上，心里有些擔憂，她剛才上車的時候，並沒有看清車夫的臉，但內心有一個聲音說道“上車吧，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果斷上車，報了個地名，閉眼假寐，身子隨著車廂晃晃悠悠。
過了一會兒，她發現一絲詭異，掀開窗簾一看，窗外是全然陌生的景象。心中警鈴大作，她握住從袖子里爬出的匕首，剛準備跳窗逃出，前面響起一個聲音。
“別輕舉妄動，有人在跟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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