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幼薇心不在焉地撥弄著頭上的珠花，她一語不發，似是在思索對策。
“魚娘子，要不直接下搜查令，派人將她們的房間翻個底朝天？這樣她們就無法抵賴了。”
“我們搜房，但不是現在。”魚幼薇說道，“一來，那是上好的邢窯白瓷，她們很有可能已經轉手，將它賣給他人；二來，直接下令搜房很難讓眾人信服，萬一她們出去散播謠言，會給我們雲杉坊抹黑。”
一想到羅蘭送給她的白瓷瓶很可能再也追不回來了，魚幼薇的心在滴血。
“那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由著她們這般為非作歹嗎？”
“小董，你知道城里最權威的古董店在哪兒嗎？”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她打算將花瓶拿去，讓專業的人鑒定一下，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說干就干，她讓小董去街上買了一個相似的白瓷瓶換上，自己則拿著換下的花瓶去了城里最權威的古董店。
鑒定結果很快出來了，這白瓷瓶用的是最便宜的材質，釉面有浮光，厚度不均，在市面上隨處可見。羅蘭送她的白瓷瓶出自大師之手，乃是她壓箱底的寶貝，在市面上根本不流通。
魚幼薇當晚就在雲杉坊住下，準備抓她們的現行。
半夜偷雞摸狗，和黃鼠狼有什麼區別？既然她們要當黃鼠狼，她就當那目光銳利的鷹，把她們一網打盡。
夜色已深，院子里一片寂靜，蟬鳴的聲音初听有些聒噪，隨著時間的推移，融入樹蔭中，削減了幾分夏日的酷暑。
墨蘭端著一大碗冰鎮銀耳湯從廚房出來，剛走過一段石板路，冷不丁看到樹下的魚幼薇。
她微微一愣，雙手一抖，瓷碗傾斜，感覺到胸口的涼意，她下意識松手，瓷碗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她的胸口、鞋面上都粘上湯汁，魚幼薇因為站得遠，一片衣袖都沒沾濕。
“魚、魚娘子，你怎麼會在這兒？”墨蘭佯裝鎮定，同她打了個招呼。
“下午我忙著算賬，算到一半就趴在桌上睡著了，一覺醒來就天黑了。”魚幼薇淺淺一笑，“墨蘭姐姐，你這是……”
“晚飯沒吃飽，夜里很快就餓了，這不想出來搞點宵夜……”她露出一個心虛的笑容，雙手胡亂在衣裙上擦了擦。
“既是如此，姐姐和我說清楚就好了。何必如此驚慌？”魚幼薇秀眉微蹙，掏出手帕就要向前，“姐姐，你胸口濕了，我來幫你擦擦吧。”
說著，她大步向前，伸長手臂，眼看就要踫到墨蘭的胸口。
“不不不不用了！”墨蘭急急後仰，避開她的手，“夜深露重，妹妹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她的胸前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麼，衣服都變形了。魚幼薇皺起眉頭，雙手緊握成拳。
“那這地上的碎碗……”
“是我打碎的，損失記我賬上，我來收拾，魚娘子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好，我知道姐姐是有擔當的人，這筆錢就記在你的賬上了。這個瓷碗價值一百文，就從姐姐的薪水里抵扣吧。”
什麼？一個破瓷碗，撐死了不過十文錢，哪里能賣出一百文的天價？她這是把自己當成傻子嗎？
但她能說什麼？她只能假笑，連聲答應。
魚幼薇沒有回屋，而是躲在院子里的榕樹下，看著她收拾完殘局，陰著臉回房，心里生起一絲快感。
好戲還在後面呢，不急，她要讓她們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
第二天，魚幼薇把坊里所有的女工召集起來，開每周一次的晨會。
晨會開到一半，她看見一個女子坐在凳子上東張西望，故作好奇地問道“阿英，你在找什麼？”
“魚娘子，我昨日走得急，把一串珍珠項鏈落在這兒了！”阿英急得都要哭了，“那是我夫君給我的定情信物，上面的珍珠是他托人從南海帶回來的！”
阿英人緣好，為人正直，不用魚幼薇吩咐，別的女工便開始安慰她——
“別急，咱們一起找找！”
“你家郎君這麼疼你，就算找不到，他也不會為難你的！”
听到眾人的討論，墨蘭給夏荷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頭示意，正打算偷偷離開，卻听到身後傳來冷聲喝問——
“夏荷，你打算去哪兒？大家都在認真地分析問題，解決問題，你偷偷摸摸的想要去哪兒？”
“你和墨蘭是不是覺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就來說說你們！你們第一個月手腳還算勤快，到了第二個月，效率明顯慢了一大半！你們和大家伙拿著相同的薪水，干的活卻比別人少，你們羞也不羞？”
她語氣尖銳，一下將矛頭指向兩人。
所有員工幾乎都是同一時間入坊的，為了穩住人心，魚幼薇制定了最簡單粗暴的薪酬標準——同工同酬。
她不提還好，一旦開了這個口子，眾人紛紛想起過往的畫面，頓時心懷怨恨，滔天的怒火向二人燃去。
“你們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滾！魚娘子好心收留你們，你們就這樣回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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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磨磨唧唧的，我家小女紡紗的速度都比你們快，人家今年才十四！”
“各位姐姐，我想到一件事！”阿英慢慢止住抽泣，紅著眼楮看向墨蘭，“我們在城里都有家，只有她們住在後院，我昨天是最後一個走的，這項鏈該不會是落在她們手里了吧？”
“你放屁！”墨蘭面孔一紅，撲過去想給她一耳光，卻被芸娘死死架住了。她可憐巴巴地望著魚幼薇，“魚娘子，這賤人冤枉我！”
魚幼薇冷冷道“是不是冤枉，搜查一下你們的房間不就知道了。”
听了這話，夏荷拔腿想逃，被小董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魚幼薇讓管事去搜房，不一會兒，她帶著一個白瓷瓶和一串項鏈回來了。
魚幼薇顫抖著手，從管事手里接過花瓶，來回翻看了許久，緊懸的心終于落回肚子里。
小董見狀，放開夏荷，說道“我就說店里怎麼少了那麼多東西，原來是你們兩個人做的手腳！魚娘子真是倒霉，攤上你們這兩只白眼狼！”
墨蘭臉色灰敗，聲音微弱“我、我以為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花瓶，沒想到……”
魚幼薇氣得胸脯劇烈起伏 ，指著她們的鼻頭罵道“你們二人真是品性劣，質難琢！”
許是這句話戳痛了神經，墨蘭像被踩中尾巴的貓，掙脫芸娘，一下子跳起來，張牙舞爪道“你少在這里得意了！論姿色、身材，我哪點不如你？憑什麼你過得比我好？不還是因為你有一個好夫君嗎？”
看著魚幼薇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夏荷趕忙拽了拽墨蘭的袖子，示意她別說了。
墨蘭沒有理她，言辭愈發犀利“你那夫君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道貌岸然，假公濟私……”
啪，一記耳光落在她臉上，這一掌用了十成的勁，直打得她的臉重重甩了出去。她頓了一下，勉強穩住身形，捂著臉道“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在匪窩里怕是沒挨夠打，才敢這麼囂張！”魚幼薇冷冷看著她。
她這一巴掌用盡全力，墨蘭半邊臉上頓時高高腫起，留下清晰可見的紅痕，她的耳膜隆隆作響，嘴里彌漫著鐵銹味。
“我曾發過毒誓，有誰膽敢在我面前，侮辱修竹半個字，我定將她剜嘴割舌，讓她百倍償還！只給你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魚幼薇走過去，重重戳著她的左胸，“墨蘭，我真想挖開這里瞧瞧，你到底有沒有心？”
在場的人看呆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平常溫和有禮的魚幼薇，還有這樣一面。
看到她眼里的陰鷙，墨蘭脊背一涼，脖子上好似纏了一條毒蛇，蛇尾收緊，勒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哆嗦著跪下，顫聲道“魚娘子，都、都是我的錯，求您不要趕我走……”
說著，她擠出幾滴眼淚，身後的夏荷見了，也跟著跪下，一臉哀求地看著眾人。
沒人為她們求情。
魚幼薇深吸一口氣，指著大門道“我給你們一炷香時間，收拾行李滾蛋！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看到她臉上的決絕，眾人眼底的鄙夷，二人知道此事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只能回房收拾行李。她們存了僥幸心理，以為之前偷的東西還在，誰知回房一看，所有值錢的物件都不翼而飛了！
她們還沒來得及悲傷，窗外就傳來小董的聲音“魚娘子吩咐，一炷香後你們還在屋里，便直接將你們扭送官府！”
二人只能將原有財物打包好，扛在肩上，灰溜溜地離開雲衫坊。
經過這麼一鬧，魚幼薇在眾人面前樹立起威信，一時間無人敢小偷小摸，雲杉坊的經營重新走上正軌。
她听著屋里的機杼聲，打算循序漸進，慢慢完善激勵獎懲制度。
魚幼薇不知道的是，墨蘭兩人離開雲衫坊後，沒有離開河清縣，而是在她家附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棧，住了下來。
——
沒過多久，段書瑞收到一封邀請函，看到邀請人的姓名，他先是一怔，旋即露出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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