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兩位大夫,都穿著夏姬贈送的貼身衣物,在朝堂上嬉笑玩樂。大夫泄冶听聞此事,趕忙整理好衣襟、拿著笏板,再次快步走進朝門。孔寧和儀行父二人,向來忌憚泄冶為人正直,今日見他不請自來,料想必定是來勸諫的,于是先行向靈公告辭退出。靈公正想從御座上起身,泄冶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衣服,跪地啟奏道︰“臣听聞‘君臣之間應秉持恭敬,男女之間要有分別’。如今主公未能推行《周南》那樣的教化,致使國中有失節的婦人;而且君臣公然做出淫亂之事,還相互炫耀,朝堂之上,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廉恥喪盡,體統全無。君臣間的恭敬、男女間的分別,都已喪失殆盡!不恭敬就會產生輕慢,無分別就會引發混亂,輕慢且混亂,這可是亡國之道啊。君王務必改正!” 靈公听後,自覺羞愧,用袖子遮住臉說︰“愛卿不必多言,我很快就會悔悟改正的!”
泄冶告辭走出朝門,孔寧和儀行父二人還在門外探听消息,見泄冶怒氣沖沖地出來,趕忙閃進人群中躲避。泄冶早已瞧見,把二人叫出來,責備道︰“君王有善舉,臣子應當宣揚;君王有不善之處,臣子應當遮掩。如今你們自己做出不善之事,引誘君王犯錯,還四處宣揚,讓士民都公然知曉,這如何能成為百姓的榜樣?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二人無言以對,只能連連稱是,接受教誨。泄冶離開後,孔寧和儀行父進宮求見靈公,講述了泄冶責備君王的話,並說︰“主公從今往後可別再去株林游玩了!” 靈公問道︰“你們二人還去不去?” 孔寧和儀行父回答說︰“他是臣子勸諫君王,與我們無關。我們可以去,君王卻不能去。” 靈公激動地說︰“我寧可得罪泄冶,也絕不舍棄那快樂的地方!” 孔寧和儀行父又奏道︰“主公要是再去,恐怕難以忍受泄冶的嘮叨,這可如何是好?” 靈公問︰“你們有什麼辦法,能讓泄冶不再多言?” 孔寧說︰“若要泄冶不再說話,除非讓他開不了口。” 靈公笑著說︰“他有自己的嘴巴,我怎麼能禁止他開口呢?” 儀行父說︰“孔寧的意思,我明白。人死了嘴巴就閉上了,主公為何不下旨殺了泄冶,這樣就能享受終身的快樂了!” 靈公說︰“我做不到。” 孔寧說︰“我派人去刺殺他怎麼樣?” 靈公點頭說︰“隨你們自己安排。” 二人辭朝出來,聚在一起商議。他們用重金雇來刺客,埋伏在要道上,等泄冶入朝時,突然沖出來將他殺害。國人都以為是陳侯指使的,卻不知是孔寧和儀行父二人的陰謀。史臣為此稱贊道︰“陳喪明德,君臣宣淫;纓紳 服,大廷株林。壯哉泄冶,獨矢直音!身死名高,龍血比心。”
自從泄冶死後,君臣更加肆無忌憚,三人時常一同前往株林。起初一兩次還是偷偷摸摸,後來習以為常,公然毫不避諱。國人作了一首《株林》的詩來譏諷他們,詩中寫道︰“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 征舒字子南,詩人出于忠厚,所以詩中不直接提及夏姬,而是說 “夏南”,意思是他們是沖著夏南征舒)來的。
陳侯本就是個沒有德行的人,孔寧和儀行父二人一味奉承迎合,不顧廉恥。再加上夏姬善于周旋,調和關系,竟然弄成了一女三男同歡同樂的荒唐局面,他們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征舒漸漸長大懂事,看到母親的所作所為,心如刀絞,只是礙于陳侯的身份,無可奈何。每次听說陳侯要來株林,他往往找借口避開,落得個眼不見為淨。而那幾個沉迷淫樂的人,也覺得征舒不在更加方便。時光飛逝,征舒年滿十八歲,長得身材高大、體魄健壯,力氣很大,還擅長射箭。靈公為了討夏姬歡心,讓征舒繼承父親的職位,擔任司馬,執掌兵權。征舒謝恩後,回到株林拜見母親夏姬。夏姬說︰“這是陳侯的恩典,你應當恪盡職守,為國家分憂,不必分心家事。” 征舒辭別母親,入朝處理政務。
有一天,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二人又來到株林,住在夏家。征舒因為感激繼承爵位的恩情,特意回家設宴,款待靈公。夏姬因為兒子在場,不敢出來作陪。酒喝到興處,君臣又相互調笑,手舞足蹈。征舒厭惡他們的丑態,退到屏風後面,偷偷听他們說話。靈公對儀行父說︰“征舒身材魁梧,有點像你,莫不是你生的?” 儀行父笑著說︰“征舒雙目炯炯有神,和主公極為相像,肯定是主公的孩子。” 孔寧在一旁插嘴道︰“主公和儀大夫年紀還小,生不出他來。他的父親多得很,是個雜種,連夏夫人自己恐怕都記不清了!” 三人拍手大笑。征舒不听則已,一听這話,羞憤之心頓時難以遏制,正所謂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暗中把夏姬鎖在內室,從便門溜出去,吩咐隨行的軍兵︰“把府第團團圍住,不許讓陳侯和孔寧、儀行父二人跑了。” 軍兵領命,齊聲吶喊,包圍了夏府。征舒身著戎裝,手持利刃,帶著幾個得力家丁,從大門殺了進去,口中大喊︰“快抓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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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陳靈公還在那里胡言亂語、嬉笑飲酒。孔寧听到動靜,說道︰“主公不好了!征舒擺這宴席,沒安好心。如今他帶兵殺來了,要抓淫賊。快跑吧!” 儀行父說︰“前門被圍,得從後門走。” 三人經常在夏家進出,對這里的路徑都很熟悉。陳侯還指望跑到內室,向夏姬求救,卻發現中門被鎖,驚慌失措,急忙向後園逃去。征舒在後面緊追不舍。陳侯記得東邊馬廄有矮牆可以翻越,便朝著馬廄跑去。征舒喊道︰“昏君,別跑!” 拉開弓,嗖的一箭射去,卻沒射中。陳侯跑進馬廄,想要躲藏,卻驚得群馬嘶鳴,趕忙又退了出來。征舒剛好趕到,又是一箭,正中陳侯心口。可憐陳侯平國,做了十五年諸侯,今日竟死在馬廄之下!孔寧和儀行父見陳侯向東跑,知道征舒肯定會去追,便往西邊的射箭場逃去。征舒果然只追陳侯,孔寧和儀行父二人從狗洞鑽了出去,沒敢回家,光著身子逃到楚國去了。
征舒射死陳侯後,帶兵入城,對外只說陳侯酒後暴病身亡,留下遺命立世子午為君,這就是陳成公。陳成公心里痛恨征舒,卻又無力制服他,只能隱忍不發。征舒也害怕諸侯興兵討伐,便強行逼迫陳侯前往晉國朝見,以此結好晉國。
再說楚國使臣,奉命約陳侯到辰陵會盟,還沒到陳國,就听說陳國發生內亂,便返回楚國。恰好孔寧和儀行父二人逃到楚國,他們見到楚莊王,隱瞞了君臣淫亂的實情,只說︰“夏征舒造反,殺了陳侯平國。” 這與楚國使臣听到的說法一致。楚莊王于是召集眾臣商議。楚國的一位公族大夫,屈氏,名巫,字子靈,是屈蕩的兒子。此人容貌英俊,文武雙全,只是有個毛病,貪戀女色,特別推崇彭祖的房中術。幾年前,他曾出使陳國,遇到夏姬出游,看到她的美貌,又听說她善于養生之術,能保持年輕,心里十分愛慕。此時听說征舒弒君,便想借此機會擄走夏姬,極力勸說楚莊王出兵討伐陳國。令尹孫叔敖也說︰“陳國的罪行應當討伐。” 楚莊王于是下定決心。這一年是周定王九年,也是陳成公午元年。
楚莊王先傳一道檄文到陳國,檄文上寫道︰“楚王昭告你們︰少西氏夏征舒)弒殺他的國君,神人共憤。你們陳國無力討伐,寡人將替你們征討。罪責只歸一人,其余臣民,安心听從安排,不要驚慌。” 陳國看到檄文,人人都將罪責歸咎于征舒,巴不得楚國來懲治他,于是沒有做抵御外敵的準備。
楚莊王親自率領三軍,帶著公子嬰齊、公子側、屈巫等一眾大將,行軍迅速,直抵陳國都城,如入無人之境。所到之處安撫百姓,秋毫無犯。夏征舒知道人心怨恨自己,偷偷逃到株林。當時陳成公還在晉國未歸。大夫轅頗與諸位大臣商議︰“楚王為我們討伐罪人,誅殺的只是征舒。不如抓住征舒獻給楚軍,再派使者求和,這樣可以保全國家,這是上策。” 群臣都表示贊同。轅頗于是命令兒子僑如,帶兵前往株林,捉拿征舒。僑如還沒出發,楚兵已經抵達城下。陳國長期政令廢弛,況且陳侯不在國內,百姓做主,打開城門迎接楚軍。楚莊王整頓隊伍進城。眾將把轅頗等人帶到楚莊王面前,莊王問︰“征舒在哪里?” 轅頗回答︰“在株林。” 莊王又問︰“你們誰不是臣子,為何容忍這個逆賊,不加以討伐?” 轅頗回答︰“不是不想討伐,而是力量不足。” 莊王隨即命令轅頗為向導,親自率領大軍前往株林,留下公子嬰齊的軍隊駐扎在城中。
再說征舒正打算收拾家財,帶著母親夏姬逃到鄭國。就差那麼一會兒,楚兵包圍了株林,將征舒抓住。楚莊王下令把他囚禁在後車,又問︰“怎麼不見夏姬?” 派將士搜查她家,在園子里找到了夏姬。婢女荷華逃走了,不知去向。夏姬向楚莊王行再拜之禮,說道︰“不幸國亂家亡,我一介婦人,性命全掌握在大王手中。倘若您憐憫寬恕我,我願意充當婢女供您驅使!” 夏姬容貌艷麗,言辭又端莊文雅,楚莊王一見,心旌蕩漾,對眾將說︰“楚國後宮佳麗雖多,但像夏姬這樣的極為少見。我想納她為妃嬪,諸位愛卿覺得如何?” 屈巫勸諫道︰“不行,不行!主公出兵陳國,是為了討伐他們的罪行。如果納夏姬為妃,那就是貪圖美色了。討伐罪行是正義之舉,貪圖美色則是淫亂之行。以正義開始卻以淫亂結束,霸主的行為不該如此。” 楚莊王說︰“子靈說得很對,我不敢納她了。只是這個婦人堪稱世間尤物,若再讓我看到她,我肯定無法克制自己。” 于是讓軍士鑿開後牆,放她離去。
當時將軍公子側在一旁,也貪戀夏姬的美貌,見楚莊王不打算收留她,便跪地請求︰“臣中年喪妻,懇請大王把她賜給我做妻子。” 屈巫又上奏說︰“大王不能答應。” 公子側生氣地說︰“子靈你不讓我娶夏姬,這是為什麼?” 屈巫說︰“這個婦人是天地間的不祥之物,據我所知︰她讓子蠻夭折,害死御叔,導致陳侯被殺,夏南喪命,孔寧、儀行父出逃,陳國滅亡,沒有比這更大的不祥了!天下美麗的女子眾多,何必非要娶這個淫亂的女子,給自己留下後患呢?” 楚莊王說︰“照子靈這麼說,我也害怕了!” 公子側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娶了。只是有一點,你說主公娶不得,我也娶不得,難道你要娶她不成?” 屈巫連忙說︰“不敢,不敢!” 楚莊王說︰“這女子沒人要,大家肯定會爭搶。听說連尹襄老最近喪偶,把夏姬賜給他做繼室吧。” 當時襄老帶兵出征,就在後隊。楚莊王把他召來,將夏姬賜給了他,二人謝恩後離去。公子側也就作罷了。只是屈巫勸諫楚莊王,又阻攔公子側,本是想把夏姬留給自己;見楚莊王把夏姬賜給襄老,暗暗嘆息︰“可惜,可惜!” 又心想︰“這個老頭,怎麼能配得上那個婦人?用不了一年半載,她肯定又會成為寡婦,到時候再想辦法。” 這是屈巫心里的想法,嘴上卻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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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莊王在株林住了一晚,又回到陳國都城,公子嬰齊迎接他進城。楚莊王傳令把征舒從栗門押出,處以車裂之刑,就像齊襄公處置高渠彌那樣。史臣寫詩道︰“陳主荒淫雖自取,征舒弒逆亦違條;莊王吊伐如時雨,泗上諸侯望羽旄。”
楚莊王下令處置完征舒後,仔細查看了陳國的版圖,決定把陳國滅掉,改為楚國的一個縣。他任命公子嬰齊為陳公,讓他鎮守陳國。陳國大夫轅頗等人,都被帶回楚國郢都。南方的附屬國,听說楚王滅掉陳國回國,都前來朝賀,楚國各個縣的長官,自然也不例外。只有大夫申叔時,出使齊國還沒回來。當時齊惠公去世,世子無野即位,這就是齊頃公。齊國和楚國一向交好,所以楚莊王派申叔時前往齊國,行吊唁舊君、祝賀新君即位之禮。這次出使在楚國討伐陳國之前。在楚莊王回到楚國三天後,申叔時才回來復命,之後便退下,沒有說一句祝賀的話。)
楚莊王派內侍傳話責備他說︰“夏征舒大逆不道,弒殺他的國君,我討伐他的罪行並將其處死,把陳國版圖納入楚國,正義的名聲傳遍天下。諸侯和縣公們,沒有不前來祝賀的,唯獨你一言不發,難道你認為我討伐陳國的舉動不對嗎?” 申叔時跟隨使者求見楚王,請求當面把話說完,楚莊王答應了他。申叔時說︰“大王听說過‘蹊田奪牛’的說法嗎?” 楚莊王說︰“沒听說過。” 申叔時說︰“如今有個人牽著牛抄近路從別人的田地里經過,踩壞了人家的莊稼,田主一怒之下搶走了他的牛。如果這個案子擺在大王面前,您會怎麼判決呢?” 楚莊王說︰“牽牛踩壞田地,造成的損失並不多。搶走人家的牛,就太過分了!我要是判決這個案子,會對牽牛的人稍加責備,然後把牛還給他。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申叔時說︰“大王對斷案如此明白,怎麼在處理陳國的事情上卻糊涂了呢?征舒有罪,不過是弒殺國君,還沒到亡國的地步;大王討伐他的罪行就足夠了。又奪取他的國家,這和牽牛踩田有什麼區別呢?又有什麼可祝賀的呢?” 楚莊王跺腳說︰“說得太好了!我從未听過這樣的道理!” 申叔時說︰“大王既然認為我的話有道理,為什麼不效仿歸還牛的做法呢?”
楚莊王立刻召見陳國大夫轅頗,問︰“陳國國君在哪里?” 轅頗回答說︰“之前去了晉國,現在不知道在哪里。” 說完,不禁流下眼淚。楚莊王神色淒慘地說︰“我應當重新封立你們的國家,你可以去迎接陳國國君並擁立他。讓陳國世世代代歸附楚國,不要在晉楚之間搖擺不定,辜負我的恩德。” 又召見孔寧和儀行父,吩咐道︰“放你們回國,共同輔佐陳國國君!” 轅頗心里明白孔寧和儀行父是陳國的禍根,但不敢在楚王面前說出來,只是含糊地一起拜謝後離開。
他們快出楚國邊境時,正好遇到陳國國君陳侯午從晉國回來,陳侯午听說自己的國家已經被滅,也打算前往楚國,面見楚王。轅頗于是向他講述了楚王的好意,君臣二人一同前往陳國。陳國守將公子嬰齊,已經接到楚王的命令,要召回本國,于是把陳國版圖交割歸還,自己回到楚國去了。這是楚莊王的一大善舉。髯翁寫詩道︰“縣陳誰料復封陳?跖舜還從一念新;南楚義聲馳四海,須知賢主賴賢臣。”
孔寧回到陳國,不到一個月,大白天仿佛看到夏征舒來索命,因此得了瘋病,自己跳進池塘里淹死了。孔寧死後,儀行父夢見陳靈公、孔寧和征舒三人,來抓他到天帝那里去對質,在夢中大為驚恐,從此也得了急病去世。這就是淫亂之人的報應啊!)
再說公子嬰齊回到楚國後,進宮拜見楚莊王,還自稱陳公嬰齊。楚莊王說︰“我已經恢復了陳國,會另外想辦法來補償你。” 公子嬰齊便請求把申呂之地賞賜給他,楚莊王準備答應。屈巫上奏說︰“申呂之地的賦稅,是國家用來抵御晉國侵犯的依靠,不能用來作為賞賜。” 楚莊王于是作罷。等到申叔時告老,楚莊王封屈巫為申公,屈巫沒有推辭。公子嬰齊因此和屈巫產生了嫌隙。這一年是周定王十年,也就是楚莊王十七年。
楚莊王認為陳國雖然已經歸附南方的楚國,但鄭國仍然跟隨晉國,不肯臣服于楚國,于是和各位大夫商議對策。令尹孫叔敖說︰“我們討伐鄭國,晉國必定會來救援,沒有大軍可不行。” 楚莊王說︰“我正是這麼想的。” 于是出動全部三軍和兩廣的兵力,浩浩蕩蕩地向滎陽進發,連尹襄老擔任前部將領。出發時,勇將唐狡請求說︰“鄭國是個小國,不值得勞煩大軍出動,我願意率領自己部下的一百人,提前一天出發,為三軍開路。” 襄老贊賞他的志向,同意了他的請求。唐狡所到之處奮力作戰,阻擋他的敵人紛紛戰敗,軍隊一路暢通無阻,每天晚上還清掃營地,等待大軍到來。楚莊王率領眾將直接抵達鄭國郊外,沒有遇到一兵一卒的阻攔,也沒有耽誤一天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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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莊王對行軍如此神速感到奇怪,對襄老說︰“沒想到你年紀大了卻更加勇猛,竟然如此奮勇前進!” 襄老回答說︰“這不是我的功勞,是副將唐狡奮力作戰的結果。” 楚莊王立刻召見唐狡,想要重重賞賜他。唐狡回答說︰“我已經受到君王很多賞賜,今天只是聊表報效之心,怎麼敢再接受賞賜呢?” 楚莊王驚訝地說︰“我從來沒見過你,你在哪里受過我的賞賜?” 唐狡回答說︰“在絕纓會上,拉住美人衣袖的人就是我。承蒙君王不殺之恩,所以我舍命相報。” 楚莊王嘆息說︰“唉!如果我當時點燭治罪,怎麼能得到此人拼死效力呢?” 他命令軍正記錄下唐狡的首功,等平定鄭國之後,準備重用他。唐狡對別人說︰“我得罪了君王,君王隱瞞不殺我,所以我要報答他。然而既然已經說清楚了,我不敢以罪人身份求取日後的賞賜。” 當晚,唐狡就逃走了,不知去向。楚莊王听說後,感嘆道︰“真是一位壯烈之士啊!”
大軍攻破鄭國郊關,直接抵達城下。楚莊王下令,在城的四面修築長長的圍牆進行圍攻,一共十七天,日夜不停。鄭襄公依仗晉國的救援,沒有立即求和。鄭國軍士死傷眾多。城東北角崩塌了幾十丈,楚國士兵正要登城,楚莊王听到城內哭聲震天,心中不忍,指揮軍隊後退了十里。公子嬰齊進言說︰“城牆已經塌陷,正可乘勢攻城,為什麼要退兵呢?” 楚莊王說︰“鄭國知道了我們的威力,還不知道我們的仁德,暫且退兵以顯示仁德。看看他們的態度,再決定是進是退。” 鄭襄公听說楚軍退兵,懷疑晉國的救兵已經到了,于是驅使百姓修築城牆,男女都上城巡邏防守。楚莊王知道鄭國沒有投降的意思,又進兵包圍了鄭國。鄭國堅守了三個月,實在支撐不住了。楚國將領樂伯率領眾人從皇門率先登城,劈開城門。楚莊王下令,不許搶掠,三軍紀律嚴明。楚軍行進到寬闊的道路上時,鄭襄公袒露上身,牽著羊來迎接楚軍,致辭說︰“我沒有德行,不能侍奉大國,讓君王發怒,帶兵來到我的國家,我知道自己有罪!是存是亡,是生是死,都听從君王的命令。如果您念及先人的友好關系,不立刻消滅我的國家,延續我的宗廟祭祀,讓我國能夠像附屬國一樣,那就是君王的大恩大德了!” 公子嬰齊進言說︰“鄭國力量耗盡才投降,赦免他們還會再次反叛,不如滅掉他們。” 楚莊王說︰“如果申公還在,又會用‘蹊田奪牛’的道理來責備我了!” 隨即指揮軍隊後退三十里。鄭襄公親自來到楚軍營地,謝罪請求結盟,並留下他的弟弟公子去疾作為人質。
楚莊王率領軍隊向北班師,駐扎在 地,這時諜報傳來︰“晉國任命荀林父為大將,先谷為副將,出動六百輛兵車,前來救援鄭國,已經渡過黃河。” 楚莊王問眾將說︰“晉軍就要到了,我們是回去,還是迎戰?” 令尹孫叔敖回答說︰“鄭國還沒有歸服時,和晉國交戰是應該的;現在已經得到鄭國了,又要和晉國結仇,有什麼用呢?不如保全軍隊回國,萬無一失。” 寵臣伍參上奏說︰“令尹的話不對。鄭國認為我們力量不夠,所以跟隨晉國;如果晉國來了我們就避開,那真的顯得我們不如晉國了。而且晉國知道鄭國跟隨楚國,一定會派兵到鄭國,晉國來救援,我們也去救援,不也可以嗎?” 孫叔敖說︰“去年進入陳國,今年進入鄭國,楚國的軍隊已經疲憊不堪了。如果作戰不能取勝,即使吃了伍參的肉,又怎麼能贖罪呢?” 伍參說︰“如果作戰取勝,那就說明令尹沒有謀略;如果不能取勝,我的肉將被晉軍吃掉,哪里還能輪到楚國人吃呢?”
楚莊王于是遍問眾將,給每人發一支筆,讓他們寫在手掌上,主戰的寫 “戰” 字,主退的寫 “退” 字。眾將寫完後,楚莊王讓他們張開手掌查驗。只有中軍元帥虞邱,以及連尹襄老、副將蔡鳩居、彭名四個人,手掌上寫的是 “退” 字,其他公子嬰齊、公子側、公子谷臣、屈蕩、潘黨、樂伯、養繇基、許伯、熊負羈、許偃等二十多人,都寫的是 “戰” 字。楚莊王說︰“虞邱老臣的意見,和令尹的一致,說‘退’的是對的。” 于是傳令軍隊向南折返,第二天到黃河邊飲馬後回國。
伍參連夜求見楚莊王說︰“君王為什麼害怕晉國,要把鄭國拱手讓給他們呢?” 楚莊王說︰“我並沒有放棄鄭國。” 伍參說︰“楚國軍隊在鄭國城下駐扎了九十天,才剛剛使鄭國歸服。現在晉國來了楚國卻離開,讓晉國能夠以救援鄭國為功勞而收服鄭國,楚國從此就再也得不到鄭國了,這不是放棄鄭國又是什麼呢?” 楚莊王說︰“令尹說和晉國作戰未必能取勝,所以才要離開。” 伍參說︰“我已經仔細考慮過了。荀林父剛剛擔任中軍將領,在眾人中還沒有樹立起威信。他的副將先谷,是先軫的孫子,先且居的兒子,依仗著家族世代的功勛,而且剛愎自用、不講仁義,不是能服從命令的將領。欒氏、趙氏這些人,都是累世名將,各有各的想法,號令不統一。晉軍雖然人數眾多,但打敗他們很容易。況且大王作為一國之主,卻躲避晉國的各位大臣,會被天下人恥笑,更何況還想得到鄭國呢?” 楚莊王驚訝地說︰“我雖然不善于用兵,怎麼會在晉國眾臣之下呢?我听從你的意見,和晉國作戰!” 當晚就派人告訴令尹孫叔敖,把戰車的車轅都改為向北,進軍到管城,等待晉軍到來。不知道這場戰爭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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