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寶玉因為失言被寶釵問住,正想找個借口掩飾過去,這時秋紋進來通報︰“外頭老爺叫二爺呢。” 寶玉求之不得,立刻起身就走。他來到賈政跟前,賈政說道︰“我叫你來沒別的事,你現在正在守孝,不方便去學堂,在家可得把以前念過的文章好好溫習溫習。這幾天我正好有空,隔個兩三天,你得寫幾篇文章給我看看,讓我瞧瞧這段時間你有沒有進步。” 寶玉只好答應下來。賈政接著又說︰“你環兄弟和蘭佷兒,我也叫他們去溫習功課了。要是你寫的文章還不如他們,那可就說不過去了。” 寶玉不敢吭聲,只應了個 “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賈政說︰“去吧。” 寶玉這才退了出來,剛巧撞見賴大等人拿著一些冊子走進來。
寶玉一溜煙跑回自己房間,寶釵問清楚情況,知道是叫寶玉去寫文章,心里倒挺高興,可寶玉心里老大不情願,卻也不敢懈怠。他剛要坐下靜下心來,這時有兩個尼姑進來了。寶玉一看,是地藏庵的,她們進來向寶釵請安︰“給二奶奶請安。” 寶釵不冷不熱地回應︰“你們好啊?” 隨後吩咐人︰“倒茶給師父們喝。” 寶玉原本想和這兩個尼姑說說話,可瞧見寶釵似乎不太待見她們,也就不好湊上去搭話了。那兩個尼姑知道寶釵是個冷淡的人,也沒久坐,起身告辭。寶釵說︰“再坐會兒吧。” 尼姑說︰“我們在鐵檻寺做了法事,好些日子沒來給太太、奶奶們請安了。今天來了,見過了奶奶、太太們,還得去看看四姑娘呢。” 寶釵點點頭,由著她們去了。
這兩個尼姑來到惜春住處,見到彩屏,便問︰“姑娘在哪里呢?” 彩屏說︰“別提了。姑娘這幾天飯都不吃,就一直躺著。” 尼姑問︰“這是為什麼呀?” 彩屏說︰“說來話長。你們見了姑娘,只怕她自己會跟你們說。” 惜春早就听到了,趕忙坐起來說︰“你們倆好啊?是不是看我們家道中落,就不來了?” 尼姑連忙說︰“阿彌陀佛!不管有錢沒錢,都是施主。別說我們是本家庵里的,還受過老太太不少恩惠呢。如今老太太的事,太太、奶奶們都見過了,就沒見著姑娘,心里惦記,今天特意來看看姑娘。” 惜春便問起水月庵的尼姑們,這尼姑說︰“她們庵里出了些事,現在門上都不太肯放她們進來了。” 接著又問惜春︰“前兒听說櫳翠庵的妙師父,怎麼跟人跑了呀?” 惜春說︰“別胡說!說這種話的人小心割舌頭。人家是遭了強盜搶劫,怎麼能說這種壞話。” 尼姑說︰“妙師父的為人有些古怪,說不定是假清高呢。在姑娘面前,我們也不好多說。哪像我們這些粗人,只知道念經拜佛,給人懺悔,也是為自己修個善果。” 惜春問︰“怎樣才算修得善果呢?” 尼姑說︰“像咱們這樣的善德人家倒不怕,要是換了別家,那些誥命夫人、小姐們,也保不住一輩子榮華富貴。等苦難來了,可就沒法子了。只有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遇見人家有難處,就會慈悲為懷,想辦法救濟。所以現在大家都念叨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我們修行的人,雖說比夫人、小姐們苦得多,可沒有什麼險難了。就算成不了佛、做不了祖,修修來世,能轉個男身,那也不錯。不像現在托生個女人,有什麼委屈、煩惱都沒法說。姑娘你還不知道呢,要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出了嫁,一輩子跟著人,更沒什麼辦法。要說修行,就得修得真心。那妙師父自認為才情比我們強,就嫌棄我們俗,她哪里知道,俗人才容易得善緣呢。她現在不就遭了大難了嘛。” 惜春听這尼姑一番話,句句都說到自己心坎里了,也顧不上旁邊還有丫頭們,便把尤氏平日里怎麼對待她,前兒看家時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還把頭發指給尼姑看,說︰“你以為我是那種沒主見、貪戀塵世的人嗎?我早就有出家的心思了,只是一直沒想出個辦法來。” 尼姑听了,故意裝作很驚訝的樣子說︰“姑娘可別再說這種話了!珍大奶奶要是听見,還不得罵死我們,把我們攆出庵去!姑娘你這樣的人品,這樣的家世,將來肯定能配個好姑爺,享一輩子榮華富貴。” 惜春不等她說完,臉就紅了,說道︰“珍大奶奶能攆你們,我就不能攆嗎?” 尼姑知道惜春是真心的,便索性再激她一激,說︰“姑娘別怪我們說錯話,太太、奶奶們哪里會依著姑娘的性子來呢?到時候鬧得不好看,反倒不妥。我們這可都是為姑娘著想。” 惜春說︰“走著瞧吧。” 彩屏等人听這話不對勁,趕緊給尼姑使眼色,讓她快走。尼姑會意,心里本來就害怕,也不敢再試探,便告辭離開了。惜春也沒留她們,冷笑著說︰“以為天下就你們一個地藏庵呢!” 尼姑也不敢搭話,走了。
彩屏見事情不妙,怕擔責任,悄悄地跑去告訴尤氏︰“四姑娘想出家剃頭發的念頭還沒死呢。她這幾天不是生病,分明是在抱怨命運。奶奶可得小心點,別鬧出什麼事來,到時候怪罪到我們頭上。” 尤氏說︰“她哪里是真想出家,她就是因為大爺不在家,故意跟我過不去,隨她去吧。” 彩屏等人沒辦法,只好經常勸解惜春。可沒想到惜春一天比一天吃得少,一門心思就想剃頭發。彩屏等人實在沒辦法,只好到各處去說。邢夫人、王夫人等也都勸了好幾次,可惜春就是執迷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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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夫人和王夫人正打算把這事告訴賈政,這時外面傳來消息說︰“甄家的太太帶著他們家的寶玉來了。” 眾人急忙出去迎接,在王夫人屋里坐下。大家相互行禮,寒暄了一番,這里就不細說了。只說王夫人提起甄寶玉和自己家的寶玉長得一模一樣,想把甄寶玉請進來見一見。派人傳話出去,回來稟報說︰“甄少爺正在外書房和老爺說話呢,兩人聊得很投機,老爺派人來叫我們二爺、三爺,還有蘭哥兒,到外頭一起吃飯。吃完飯再進來。” 說完,里面也開始擺飯,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賈政見甄寶玉的相貌果然和寶玉一樣,便試探他的學問,甄寶玉應對自如,賈政心里十分欣賞,所以叫寶玉等三人出來,讓他們以甄寶玉為榜樣,互相激勵。再者,也想讓寶玉和甄寶玉比一比。寶玉听從吩咐,穿著素服,帶著兄弟和佷兒出來。一見到甄寶玉,就好像是舊相識一樣。那甄寶玉也覺得在哪里見過寶玉,兩人行了禮,然後賈環、賈蘭也過來見禮。本來賈政是席地而坐,想讓甄寶玉坐到椅子上。甄寶玉因為自己是晚輩,不敢坐,就在地上鋪了褥子坐下。現在寶玉等人出來了,又不能和賈政坐在一起,甄寶玉又是晚輩,也不好讓寶玉等人站著。賈政知道這樣不太方便,又站著說了幾句話,讓人擺飯,說︰“我失陪了,讓孩子們陪著你,大家說說話,也好讓他們听听你的高見。” 甄寶玉謙遜地說︰“老伯大人請便。佷兒正想向世兄們請教呢。” 賈政又客套了幾句,便往內書房去了。甄寶玉反倒要送賈政,賈政攔住了他。寶玉等人搶先一步出了書房門檻,站在那里看著賈政進去,然後才進來請甄寶玉坐下。大家互相說了些久仰、仰慕之類的話,這里也不必細述。
且說賈寶玉見到甄寶玉,想起自己夢中的情景,又一直听說甄寶玉的為人,覺得兩人肯定心意相通,以為找到了知己。但畢竟是初次見面,不敢太過冒昧。而且賈環、賈蘭也在一旁,所以只能極力夸贊甄寶玉︰“久仰大名,一直沒機會親近。今天見到您,才知道您真是如謫仙下凡一般的人物。” 那甄寶玉向來也知道賈寶玉的為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心想︰“他和我倒是可以一起學習,只是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想法未必一致。既然我們同名又同貌,說不定真是三生石上的舊精魂。我既然稍微懂了些道理,怎麼能不跟他講講呢。不過初次見面,還不知道他的心思和我是否一樣,只能慢慢來。” 于是說道︰“世兄的才華,我早就听說了。在世兄,那是從數萬人中挑選出來的,最是清雅之人;在我,不過是個庸庸碌碌的愚人,和世兄同名,實在是玷污了這兩個字。” 賈寶玉听了,心想︰“這個人果然和我想法一樣。可你我都是男人,不像那些女孩兒家那麼純潔,他怎麼把我當女孩兒看待了?” 便說︰“世兄過獎了,實在不敢當。我是個極其愚笨的人,不過是塊頑石罷了,哪敢和世兄相比,世兄品德高尚,才真正配得上這名字。” 甄寶玉說︰“我年少時不懂事,以為自己還能好好琢磨學問。哪知道家道中落,這幾年更是覺得自己比瓦礫還不如。雖說不敢說歷盡了世間甘苦,但對世道人情也領悟了不少。世兄錦衣玉食,事事順心,文章和經世致用的才能肯定高人一等,所以老伯才如此鐘愛,把你當作寶貝。我才說世兄的名字實至名歸。” 賈寶玉听這話又有了追逐功名利祿的老一套味道,正想著怎麼回答,賈環見沒人跟他說話,心里早就不痛快了。倒是賈蘭听了這話,覺得很有道理,便說道︰“世叔您太謙虛了。要說文章和經世致用的學問,那確實是從歷練中得來的,才算是真才實學。像小佷我年紀還小,雖說還不太懂文章是怎麼回事,但把讀過的書仔細品味,就覺得那些富貴榮華,比起好名聲,實在是差得遠了。” 甄寶玉還沒來得及回答,賈寶玉听了賈蘭的話,心里越發不認同,想道︰“這孩子從什麼時候也學了這一套迂腐的論調。” 便說道︰“我听說世兄也厭惡世俗那一套,性情中另有一番見解。今天有幸見到世兄,本想請教些超凡脫俗的道理,好讓我洗淨俗念,開闊眼界,沒想到世兄把我當成蠢人,用這些世俗的話來應付我。” 甄寶玉听了,心里明白︰“他了解我年少時的性情,所以懷疑我是裝的。我索性把話挑明,說不定能和他成為知心朋友。” 便說道︰“世兄說得很對。但我年少時也很厭惡那些陳詞濫調,只是年紀越大,家父辭官在家,懶得應酬,讓我去接待客人。後來見了那些大人先生,都是些顯親揚名的人,就算是著書立說,也無非是講忠講孝,要有一番立德立言的事業,才不枉生在這聖明的時代,也不辜負父親、師長的養育教誨之恩。所以我把年少時那些迂腐的想法、痴情,漸漸都改掉了。如今我還想尋訪名師,結交益友,來教導我這愚昧之人。有幸遇到世兄,還望您能多多指教。我剛才說的,絕不是虛情假意。” 賈寶玉越听越不耐煩,又不好表現得太冷淡,只能隨便應付幾句。幸好這時里面傳來話︰“要是外頭的爺們吃完飯了,就請甄少爺到里頭去坐。” 寶玉听了,趁機邀請甄寶玉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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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玉听從安排,在賈寶玉等人的陪同下,前去拜見王夫人。賈寶玉見甄太太坐在上位,便先上前請安,賈環和賈蘭也跟著請安。甄寶玉同樣向王夫人請了安。兩邊的母親和兒子相互打量、相認。雖說賈寶玉已經成親,可甄夫人年事已高,又是多年的老親,看到賈寶玉的相貌、身材和自己兒子極為相似,頓時感到格外親切。王夫人更是如此,拉著甄寶玉問長問短,覺得他比自家寶玉顯得更成熟穩重些。她回頭看看賈蘭,見他也是清秀出眾,雖說比不上兩個寶玉的模樣,但也還算不錯。只有賈環顯得粗笨,王夫人難免流露出偏愛的神情。眾人一看到兩個寶玉都在這兒,紛紛圍過來瞧,說道︰“真是奇事,名字相同也就罷了,怎麼相貌、身材都一模一樣。幸好我們寶玉穿著孝服,要是兩人穿著一樣的衣服,一時半會兒還真分辨不出來。” 這時,紫鵑突然心頭涌起一股痴意,不禁想起了黛玉,心里暗自思忖︰“可惜林姑娘已經去世了,要是她還活著,把這甄寶玉許配給她,只怕她也是願意的。” 正想著,只听甄夫人說︰“前幾日听我們老爺回來說,我們家寶玉年紀也不小了,想請這里的老爺幫忙留意一門親事。” 王夫人本來就很喜歡甄寶玉,便順口說道︰“我也正想給令郎做媒呢。我家有四個姑娘,那三個就不用說了,死的死、嫁的嫁。還有我們珍大佷兒的妹妹,只是年紀小了幾歲,恐怕不太般配。倒是我們大媳婦的兩個堂妹,長得亭亭玉立。二姑娘呢,已經許了人家,三姑娘正好和令郎相配。過些日子我就給令郎做媒,不過她們家現在家境差了些。” 甄夫人說︰“太太您這話就太客氣了。如今我們家又能好到哪兒去,只怕人家嫌棄我們窮呢。” 王夫人說︰“現今府上又得了差事,將來不但能恢復舊日光景,肯定還會比以前更加興旺發達。” 甄夫人笑著說︰“但願能如太太所言,那就再好不過了。那就麻煩太太做個媒人了。” 甄寶玉听到她們說起親事,便告辭離開了。賈寶玉等人只好陪著他來到書房,見賈政已經在那兒,又站著聊了幾句。這時,甄家的人來叫甄寶玉,說︰“太太要走了,請少爺回去。” 于是甄寶玉告辭。賈政讓寶玉、賈環、賈蘭去送行,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寶玉自從那天見過甄寶玉的父親,知道甄寶玉要來京城,便日夜盼著與他相見。今天好不容易見了面,本以為能找到一個知己,可聊了半天,卻發現兩人的想法格格不入。寶玉心里煩悶,回到自己房間,既不說話,也不笑,只是呆呆地發愣。寶釵見狀,便問︰“那甄寶玉真的和你長得很像嗎?” 寶玉說︰“相貌倒是差不多。可從言談中看,他好像什麼都不懂,不過是個追逐功名利祿的人罷了。” 寶釵說︰“你又編排人家了。怎麼就認定他是追逐功名利祿的人呢?” 寶玉說︰“他說了半天,一句關于明心見性的話都沒有,淨說些什麼文章經濟,還有什麼盡忠盡孝,這樣的人不是祿蠹是什麼!只可惜他也長了這麼一副好相貌。我都在想,有了他,我連自己這副相貌都不想要了。” 寶釵見他又說傻話,便說︰“你這話真是讓人發笑,相貌怎麼能不要呢?況且人家說的是正理,男人本就應該立身揚名,哪像你,只知道兒女情長。自己沒點剛強志氣,還說人家是祿蠹。” 寶玉本來就對甄寶玉的話十分厭煩,又被寶釵搶白了一頓,心里越發不痛快,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覺舊病又犯了,也不說話,只是傻笑。寶釵不明白他的心思,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他才冷笑,也就沒理他。殊不知,從那天起,寶玉就有些發呆,襲人等人逗他,他也不吭聲。過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寶玉還是發呆,竟和之前生病時的樣子差不多。
一天,王夫人因為惜春執意要剃發出家,尤氏又攔不住,看惜春那架勢,要是不答應她,她就會自盡。雖說日夜派人看著,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便把這事告訴了賈政。賈政听了,又是嘆氣又是跺腳,只說︰“東府里也不知道干了些什麼,鬧到這般田地。” 他把賈蓉叫來,數落了一頓,讓他去跟他母親說,一定要好好勸解惜春。“要是她非得這樣,那就不再是我們家的姑娘了。” 可沒想到,尤氏越勸,惜春尋死的念頭越強烈,惜春說︰“女孩子終究不能一輩子待在家里。要是像二姐姐那樣,老爺太太們又得操心,況且二姐姐還死了。如今就當我死了,讓我出家,干干淨淨地過一輩子,這才是疼我。再說了,我又不出遠門,就去櫳翠庵,那原本就是咱們家的產業,我就在那兒修行。我有什麼事,你們也能照應得到。現在妙玉的師父在那兒。你們要是依了我,我就算是有了活路;要是不依我,我也沒辦法,只有一死了之。要是我能遂了心願,等哥哥回來,我跟他說,不是你們逼我的。要是說我死了,哥哥回來,說不定還會怪你們容不下我。” 尤氏本來就和惜春合不來,听她這麼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只好去回稟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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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王夫人正在寶釵那兒,見寶玉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十分著急,便對襲人說︰“你們也太不小心了,二爺犯病了,怎麼也不來告訴我。” 襲人道︰“二爺的病本來就時好時壞。每天到太太那兒請安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才變得糊涂起來。二奶奶正打算回稟太太,又怕太太說我們大驚小怪。” 寶玉听到王夫人責備他們,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些,擔心他們受委屈,便說︰“太太放心,我沒什麼病,就是心里覺得有點煩悶。” 王夫人說︰“你本來就有這病根,早說出來,好請大夫瞧瞧,吃兩劑藥,說不定就好了!要是再鬧得像上次丟了玉那樣,可就麻煩了。” 寶玉說︰“太太要是不放心,就叫人請個大夫來,我吃藥就是了。” 王夫人便讓丫頭傳話出去,請大夫來。她一心都在寶玉身上,就把惜春的事給忘了。過了一會兒,大夫來了,給寶玉看完病,開了藥。王夫人這才回去。
過了幾天,寶玉的病情越發嚴重,糊涂到連飯都吃不下,大家都著急起來。恰好又趕上脫孝,家里人手不夠,便又叫賈芸來照應大夫。賈璉家里也沒什麼人,只好請王仁來幫忙料理外面的事。巧姐兒因為日夜思念母親,也生病了。榮府里一時間又鬧得人仰馬翻。
有一天,正趕上脫孝回家,王夫人親自來看寶玉,見寶玉昏迷不醒,急得眾人手忙腳亂。王夫人一邊哭,一邊告訴賈政︰“大夫說了,不敢開藥,只能準備後事了。” 賈政連連嘆氣,只好親自去看視,見寶玉的情況確實不妙,便讓賈璉去安排後事。賈璉不敢違抗,只得讓人著手準備。可手頭資金短缺,正犯難的時候,只見一個人跑進來,說︰“二爺,不好了,又出麻煩事了。” 賈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一嚇可非同小可,瞪著眼問︰“什麼事?” 那小廝說︰“門上來了一個和尚,手里拿著二爺丟的那塊玉,說要一萬兩賞銀。” 賈璉啐了那小廝一臉,說︰“我當是什麼大事,這麼慌張。前次那假的你忘了嗎!就算是真的,現在人都快死了,要這玉有什麼用!” 小廝說︰“奴才也這麼說了,可那和尚說,給他銀子,人就能好。” 這時,又听到外面有人叫嚷著︰“這和尚太放肆了,自己跑進來了,大家攔都攔不住。” 賈璉說︰“哪有這種怪事,你們還不快把他趕出去!” 正鬧著,賈政听說了,也沒了主意。里面又傳來哭聲,說︰“寶二爺不好了!” 賈政越發著急。只見那和尚叫嚷著︰“要命就拿銀子來!” 賈政突然想起,之前寶玉的病就是和尚治好的,這次和尚來了,說不定是救星。可要是這玉是真的,他真要起銀子來,可怎麼辦呢?想了想,暫且不管這些,要是人真能好起來再說。
賈政讓人去請和尚進來,那和尚已經進來了,既不行禮,也不答話,徑直往里跑。賈璉一把拉住他,說︰“里面都是女眷,你這野和尚瞎跑什麼!” 和尚說︰“再晚就救不了人了。” 賈璉一邊著急地往里走,一邊大聲叫嚷︰“里面的人別再哭了,和尚進來了。” 王夫人等人只顧著哭,哪里听得見。賈璉走近了又喊,王夫人等人回過頭,看到一個高大的和尚,嚇了一跳,想躲也來不及了。那和尚徑直走到寶玉的炕前,寶釵連忙躲到一邊,襲人見王夫人站在那兒,也不敢走開。只見那和尚說︰“施主們,我是來送玉的。” 說著,把那塊玉舉起來,說︰“快把銀子拿出來,我好救人。” 王夫人等人驚慌失措,也顧不得分辨玉的真假,便說︰“要是能把人救活,銀子肯定有。” 那和尚笑著說︰“拿來。” 王夫人說︰“你放心,橫豎能湊得出來。” 和尚哈哈大笑,拿著玉在寶玉耳邊喊道︰“寶玉,寶玉,你的寶玉回來了。” 剛說完這句話,王夫人等人就見寶玉把眼楮睜開了。襲人高興地說︰“好了。” 只見寶玉問道︰“玉在哪里呢?” 和尚把玉遞到他手里。寶玉一開始緊緊地攥著,後來慢慢地接過玉,放在眼前仔細看了看,說︰“哎呀,好久不見了!” 屋里屋外的人都高興得念佛,連寶釵也顧不上有和尚在場了,賈璉也走過來瞧。見寶玉真的甦醒過來,心里一喜,急忙躲了出去。
那和尚也不說話,跑過來拉著賈璉就往外跑。賈璉只好跟著他來到前頭,趕緊告訴賈政。賈政听了很高興,立刻過去向和尚施禮叩謝。和尚還了禮,坐了下來。賈璉心里犯起了嘀咕︰“這和尚肯定是要了銀子才肯走。” 賈政仔細打量這和尚,發現不是之前見過的那個,便問︰“法師是哪個寺廟的?法號是什麼?這塊玉是從哪兒得來的?為什麼小兒一見到玉就活過來了呢?” 和尚微微一笑,說︰“我也不清楚,只要給我一萬兩銀子就行。” 賈政見這和尚行事粗魯,也不敢得罪,便說︰“有。” 和尚說︰“有就趕緊拿來,我要走了。” 賈政說︰“法師稍坐片刻,我進去看看。” 和尚說︰“你快去快回。”
賈政趕忙進去,來不及跟其他人說,徑直走到寶玉的炕前。寶玉見父親來了,想要起身,可因為身子虛弱,起不來。王夫人按住他說︰“別亂動。” 寶玉笑著把玉拿給賈政看,說︰“寶玉回來了。” 賈政匆匆看了一眼,知道這事有些蹊蹺,也沒細看,便對王夫人說︰“寶玉好像好點了。這賞銀的事怎麼辦?” 王夫人說︰“把我所有能變賣的東西都給他就是了。” 寶玉說︰“只怕這和尚不是真的想要銀子。” 賈政點頭說︰“我也覺得這事古怪,可他一直口口聲聲要銀子。” 王夫人說︰“老爺出去先把他穩住再說。” 賈政出去後,寶玉就嚷著餓了,喝了一碗粥,還說要吃飯。婆子們趕緊把飯拿來,王夫人還不敢給他吃。寶玉說︰“沒事,我已經好了。” 說著就爬起來吃了一碗飯,漸漸地,精神頭果然好了起來,還想要坐起來。麝月輕輕地把他扶起來,因為太高興,一時忘情地說︰“這玉可真是寶貝,才看了一會兒,人就好了。幸虧當初沒砸破。” 寶玉听了這話,臉色驟變,手一松,把玉扔了出去,身子往後一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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