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白話合集

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1〕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清風隨竹影 本章︰第四十五回 金蘭契〔1〕互剖金蘭語 風雨夕悶制風雨詞

    話說鳳姐正在安撫平兒,忽然看見眾姊妹走進來,她趕忙讓座,平兒也上前斟上茶。鳳姐笑著說︰“今兒你們來得這麼齊整,倒像是下了帖子特意請來的。” 探春笑著回應︰“我們有兩件事,一件和我有關,一件和四妹妹有關,還帶著老太太的話呢。” 鳳姐問道︰“什麼事這麼要緊?” 探春說︰“我們起了個詩社,頭一社就不齊全,大家都抹不開面子,所以亂了套。我想著非得請你去做個監社御史,只有你能鐵面無私。另外,四妹妹畫園子,要用的東西這兒缺那兒少,回了老太太。老太太說︰‘看看後頭樓底下,當年說不定還剩下些,找找看,要是有就拿出來,要是沒有,就叫人去買。’” 鳳姐笑著說︰“我又不會作詩填詞,讓我去是叫我去吃東西嗎?” 探春說︰“你雖不會作詩,也不用你作。你只要監督著我們,要是有偷懶懈怠的,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鳳姐笑著說︰“你們可別哄我,我猜著了,哪里是請我當監社御史,分明是把我當成進錢的銅商!你們弄詩社,肯定要輪流做東。你們月錢不夠花了,就想出這法子來拉我,好跟我要錢,是不是這個主意?” 一番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李紈笑著說︰“你可真是個心思透亮的人。” 鳳姐說︰“虧你還是個大嫂子呢!姑娘們原本是交給你帶著念書、學規矩、做針線的,她們要是有不好的地方,你得勸著點。這會兒她們起詩社,能花幾個錢,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也就罷了,她們本就是老封君。你一個月有十兩銀子的月錢,比我們多兩倍呢。老太太、太太還說你是寡婦,不容易,怕你不夠用,又因為你有個兒子,足足又添了十兩,和老太太、太太平等。還把園子地給你,讓你收租子。年終分年例,你又是最高的份額。你們娘兒們,主子奴才加起來總共不到十個人,吃的穿的還是公中的。一年算下來,也有四五百銀子。這會兒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兩銀子來陪她們玩玩,能玩幾年呢?等她們各自出了閣,難道還得你一直賠著?這會兒你怕花錢,就教唆她們來折騰我,我還傻呵呵地什麼都不知道呢!”

    李紈笑著說︰“你們听听,我就說了一句,她就像瘋了似的,說了兩車市井無賴才會說的那種精打細算、斤斤計較的話。虧她生在詩書大宦的名門之家,做小姐的時候是這樣,出嫁了還是這樣。要是生在貧寒小戶人家,做個小子,還不知道會怎麼貧嘴惡舌呢!天下人都得被她算計了去!昨天還打平兒呢,虧她下得去手!那酒都灌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氣得都想給平兒打抱不平。琢磨了半天,好不容易趕上鳳姐過生日這麼個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痛快,所以沒來,可我這氣還沒消呢。你今兒又來招惹我。給平兒提鞋都不配,你們倆真該換換才對。” 眾人听了,都笑了起來。鳳姐連忙笑著說︰“原來不是為了詩社、畫園子來找我,竟是為平兒來報仇的。真沒想到平兒有你這麼個撐腰的人。早知道,就算有鬼拉著我的手,我也不會打她了。平姑娘,過來!我當著大奶奶和姑娘們的面,給你賠個不是,就當我酒後失德吧。” 眾人听了,又都笑了起來。李紈笑著問平兒︰“怎麼樣?我說肯定得給你爭口氣。” 平兒笑著說︰“雖說如此,奶奶們這麼打趣,我可受不起。” 李紈說︰“有什麼受不起的,有我呢。快拿鑰匙,叫你主子開了樓房找東西去。”

    鳳姐笑著說︰“好嫂子,你先和她們回園子里去。我正打算跟她們算算米帳,那邊大太太又派人來叫,也不知道有什麼事,我得過去一趟。還有,年下給你們添補的衣服,還沒安排人去做呢。” 李紈笑著說︰“這些事我都不管,你把我交代你的事辦好,我好歇著,省得這些姑娘小姐們折騰我。” 鳳姐連忙笑著說︰“好嫂子,賞我點空兒。你最疼我了,怎麼今兒為了平兒就不疼我了呢?往常你還勸我,事情雖多,也該保養身子,抽空兒歇歇,你今兒反倒逼我的命了。況且耽誤了別人年下的衣裳倒沒什麼,要是耽誤了她們姊妹們的,那可就是你的責任了,老太太豈不是要怪你不管閑事,這麼現成的話你都不說?我寧可自己擔不是,哪敢連累你呢。” 李紈笑著說︰“你們听听,她說得多好!嘴可真會說!我且問你,這詩社你到底管不管?” 鳳姐笑著說︰“這是什麼話,我要是不入社,不花幾個錢,那不就成了大觀園的叛逆了,還想在這兒吃飯嗎?明天一早我就上任,‘下馬’就‘拜印’,先拿出五十兩銀子給你們,好讓你們慢慢做詩社的東道。過些日子,我又不作詩作文,不過是個俗人罷了。‘監察’也罷,不‘監察’也罷,只要有了錢,你們總不能把我攆出去吧!” 眾人听了,又都笑了起來。鳳姐又說︰“過會兒我開了樓房,把那些東西都讓人搬出來給你們看,要是能用就留下,要是缺什麼,照著你們的單子,我叫人給你們買。畫絹我就裁出來。那圖樣不在太太那兒,還在那邊珍大爺那兒呢。跟你們說一聲,省得你們踫釘子。我派人取來,一並讓人把絹交給相公們去礬,怎麼樣?” 李紈點頭笑著說︰“難為你了,要是真能這樣,那就罷了。既然如此,咱們回家去,要是她不送去,咱們再來找她鬧。” 說著,就帶著眾姊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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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姐說︰“這些事,追根究底都是寶玉鬧出來的。” 李紈听了,連忙回身笑著說︰“可不是為了寶玉,倒把他給忘了。頭一社就是他誤了事。我們都心軟,你說該怎麼罰他?” 鳳姐想了想,說︰“沒別的辦法,就罰他把你們各人屋子里的地掃一遍。” 眾人都笑著說︰“這話說得在理。”

    正說著,準備回去,只見一個小丫頭扶著賴嬤嬤進來。鳳姐等人連忙站起來,笑著說︰“大娘請坐。” 又紛紛向她道喜。賴嬤嬤在炕沿上坐下,笑著說︰“我高興,主子們也高興。要不是主子們的恩典,我們哪來的這喜事?昨天奶奶又打發彩哥兒來賞東西,我孫子在門上朝著上頭磕了頭了。” 李紈笑著問︰“什麼時候上任去?” 賴嬤嬤嘆了口氣說︰“我哪管得了他們,隨他們去吧!前兒在家里,他給我磕頭,我沒好氣地說︰‘小子,你可別說自己做了官,就橫行霸道的!你今年都三十歲了,雖說原本是人家的奴才,可一落娘胎,就蒙主子恩典,放你出來。上托著主子的洪福,下靠著你老子娘,也像公子哥兒似的讀書認字,身邊也有丫頭、老婆、奶子像捧著鳳凰似的伺候著。長這麼大,你哪里知道‘奴才’倆字怎麼寫!只知道享福,可不知道你爺爺和你老子受了多少苦,熬了兩三輩子,好不容易才掙出你這麼個人來。你從小兒三災八難的,花的銀子都能打出你這麼個銀人兒來了。到二十歲上,又蒙主子恩典,讓你捐了個前程。你看看那些根正苗紅的,忍饑挨餓的有多少?你不過是個奴才出身,可得小心別折了福!如今享了十年福,也不知道怎麼求了主子,又被選了官。州縣官兒雖說官小,可事兒卻不少,做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你要是不安分守己、盡忠報國、孝敬主子,只怕老天爺都容不下你。” 李紈和鳳姐都笑著說︰“你也別瞎操心了。我們看他挺不錯的。前幾年他還來過府里兩次,這都有好幾年沒來了,年下過生日,也就只看到他的名字。前兒他來給老太太、太太磕頭,在老太太那院里,看他穿著新官服,越發顯得威武了,比以前也胖了。他這一當了官,正該你高興呢,反倒愁起這些來了!他要是不好,還有他父親呢,你就只管享你的福就行。閑了就坐個轎子進府來,和老太太斗一天牌,說一天話,誰敢委屈了你。回家去,也是樓房廈廳的,誰不敬你,你自然也像老封君似的了。”

    平兒斟上茶來,賴嬤嬤連忙站起來接過,笑著說︰“姑娘隨便叫哪個孩子倒茶就行,可別折煞我了。” 說著,一邊喝茶,一邊又說︰“奶奶不知道,這些小孩子們就得管得嚴。就算管得這麼嚴,他們還找空子鬧出亂子,讓大人們操心。知道的,說小孩子們淘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仗著財勢欺負人,連主子的名聲都受影響。我氣得沒辦法,常常把他老子叫來罵一頓,才好點。” 說著,又指著寶玉說︰“不怕你嫌我多嘴,如今老爺不過稍微管管你,老太太還護著。當年老爺小時候,挨你爺爺的打,誰沒看見過。老爺小時候,哪像你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還有那大老爺,雖說也淘氣,可也沒像你這麼愛扎堆兒惹事,也是天天挨打。還有東府里你珍哥兒的爺爺,那脾氣可火爆了,說惱就惱,對兒子就跟審賊似的!如今我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那珍大爺管兒子倒有點像當年老祖宗的規矩,就是管得不太到位。他自己都不管管自己,這些兄弟佷兒們怎麼能不怕他呢?你心里明白,要是覺得我說得在理,就當我是為你好;要是不明白,嘴里不好意思說,心里說不定怎麼罵我呢。”

    正說著,只見賴大家的來了。緊接著,周瑞家的、張材家的也都進來回事情。鳳姐笑著打趣道︰“媳婦這是來接婆婆啦。” 賴大家的笑著回應︰“不是來接老人家,是來打听打听,奶奶姑娘們給不給面子呀?” 賴嬤嬤听了,笑著說︰“瞧我這糊涂勁兒,要緊話還沒說,倒扯起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因為我家小子被選上了官,眾親友都要給他賀喜,家里少不得擺個酒。我琢磨著,擺一天酒,這請誰不請誰的,實在不好拿捏。又一想,托主子的洪福,能有這樣的榮耀,就算傾家蕩產,我也樂意。所以就吩咐他老子,連著擺三天酒︰第一天,在我們那破花園子里擺幾桌酒席,唱一台戲,請老太太、太太們,還有奶奶姑娘們去散散心;外頭大廳上也唱一台戲,擺幾桌酒,請老爺們、爺們去湊湊熱鬧,增增光彩。第二天再請親友。第三天把咱們兩府里的伙伴們也請一請。熱熱鬧鬧三天,也算是托主子的福,風光一回。” 李紈和鳳姐都笑著說︰“哪天辦呀?我們肯定去,不過老太太要是高興,也說不定會去,這還定不下來呢。” 賴大家的趕忙說︰“選了十四號,就看我們奶奶賞不賞臉了。” 鳳姐笑著說︰“別人不知道,我是肯定去的。先說好,我可沒賀禮,也不懂什麼放賞,吃完就走,可別笑話我。” 賴大家的笑著說︰“奶奶這說的什麼話?奶奶要是賞,賞我們個三二萬銀子,那可就大發了。” 賴嬤嬤笑著說︰“我剛去請老太太,老太太說也去,可算給我這張老臉爭氣了。” 說完又叮囑了一番,才起身要走。她看見周瑞家的,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說道︰“對了,還有句話問問奶奶,這周嫂子的兒子犯了什麼錯,被攆走不用了?” 鳳姐听了,笑著說︰“正想跟你媳婦說呢,事情太多給忘了。賴嫂子回去跟你家老頭子說,兩府里都不許收留他小子,讓他自謀生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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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大家的只好答應著。周瑞家的連忙跪下求情。賴嬤嬤趕忙問︰“什麼事兒呀?說給我評評理。” 鳳姐說︰“前幾天我過生日,里頭還沒開席吃酒呢,他小子倒先喝醉了。老娘那邊送了禮來,他也不在外頭張羅,反倒坐著罵人,禮也不送進來。兩個女人進來了,他才帶著小跟班們往里抬。小跟班們倒還好,他拿的一盒子東西反倒失手撒了,一院子都是饅頭。人走了之後,我打發彩明去說他,他還罵了彩明一頓。這麼個無法無天的混小子,不攆走留著干嘛!” 賴嬤嬤笑著說︰“我還當什麼大事呢,原來是為這個。奶奶听我說,他有錯,打他罵他,讓他改過就是了,攆走可萬萬使不得。他又不像咱們家的家生子兒,他可是太太的陪房。奶奶要是只顧攆了他,太太臉上也不好看。依我看,奶奶教訓他幾板子,讓他長個記性,下次別再犯,還是留著他吧。就算不看他娘的面子,也得看太太的面子呀。” 鳳姐听了,便對賴大家的說道︰“既然這樣,打他四十棍,以後不許他喝酒。” 賴大家的答應了。周瑞家的磕了頭站起來,又要給賴嬤嬤磕頭,賴大家的拉著才作罷。然後,她們三人離開了,李紈等人也回園子去了。

    到了晚上,鳳姐果然讓人找了許多以前收著的畫具,送到園子里。寶釵等人挑選了一番,各色東西能用的只有一半,另一半又開了單子,讓鳳姐照著去買,這事兒就不多說了。

    有一天,外面把絹礬好了,畫稿也送了進來。寶玉每天就在惜春這兒幫忙。探春、李紈、迎春、寶釵等人也常到這兒閑坐,一來看看畫畫,二來也方便大家踫面。寶釵見天氣涼爽,夜晚漸漸變長,就到母親房里商量著做些針線活兒。白天,她要到賈母和王夫人那兒請安問候兩次,免不了要陪著說會兒閑話;園子里姊妹們那兒,也得抽空去聊聊。所以白天不太得閑,每天夜里都要在燈下做女工,一直忙到三更才睡。

    黛玉每年到春分、秋分之後,必定會犯咳嗽的毛病。今年秋天,又趕上賈母高興,多出去玩了幾次,難免操勞過度,最近咳嗽又厲害了,感覺比往常更嚴重,所以一直不出門,就在自己房里調養。有時候覺得煩悶,就盼著有姊妹來說說話解解悶;可等寶釵等人來看望她,沒說上三五句話,她又厭煩了。大家都體諒她病著,而且平時身體嬌弱,受不得一點委屈,所以她接待不周到、禮數有疏忽,大家也都不責怪她。

    這天,寶釵來看望黛玉,說起她的病癥。寶釵說︰“這兒的幾個太醫雖說都還不錯,可你吃他們開的藥,總不見效,不如再請個更高明的人來瞧瞧,治好了不好嗎?每年都這麼鬧一春一夏的,你年紀輕輕的,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兒,得想個長久的辦法。” 黛玉說︰“沒用的。我知道我這病好不了了。別說病,就看我那些好的日子是什麼樣,就知道了。” 寶釵點點頭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古人說‘食谷者生’,你平時吃的東西,竟不能調養精神氣血,這可不好。” 黛玉嘆了口氣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也不是人力能強求的。今年感覺比往年反倒更嚴重了些。” 說話間,已經咳嗽了兩三次。寶釵說︰“昨天我看你那藥方,人參、肉桂好像放得太多了。雖說這些能益氣補神,可也太燥熱了。依我看,得先平肝健胃,肝火一平,就不會克制脾胃,胃氣好了,飲食就能調養身體。每天早起,用一兩上等燕窩,五錢冰糖,拿銀銚子熬成粥喝,要是喝習慣了,比吃藥還有用,最能滋陰補氣了。”

    黛玉嘆了口氣說︰“你平日里待人,確實極好,可我是個多心的人,還以為你心里藏著什麼心思。前幾天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了我那些好話,我可太感激你了。以前是我錯了,到現在才明白過來。仔細想想,我母親去世得早,又沒有姊妹兄弟,我長到今年十五歲,竟沒有一個人像你前幾天那樣教導我。難怪雲丫頭說你好,以前我听她夸你,心里還不痛快,昨天我親身經歷了,才知道她說得沒錯。要是別人說了那樣的話,我可不會輕易放過;可你卻不介意,還反過來勸我,可見是我一直誤會了。要不是前幾天看明白了,今天這話,我也不會跟你說。你剛才說讓我吃燕窩粥,雖說燕窩不難弄到,但我因為身體不好,每年都犯這病,也沒什麼特別要緊的地方可去。請大夫、熬藥,用了那麼多人參、肉桂,已經鬧得雞飛狗跳了,這會兒我又要弄什麼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倒沒什麼,可底下那些婆子丫頭們,難免會嫌我事兒多。你看這兒的人,就因為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丫頭,他們就已經虎視眈眈,背地里說三道四了,更何況是我呢?況且我又不是這兒正經的主子,不過是無依無靠投奔來的,他們早就嫌棄我了。如今我要是還不知進退,何苦讓他們咒罵我呢?”

    寶釵說︰“這麼說,我和你也差不多。” 黛玉說︰“你怎麼能和我比?你有母親,有哥哥,這兒有買賣、有地土,家里還有房子有地。你不過是因為親戚情分,住在這兒,一應大小事情,又不沾他們一文錢,想走隨時都能走。我可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哪怕是一草一紙,都和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些小人能不多嫌棄我嗎?” 寶釵笑著說︰“將來也就是多一份嫁妝的事兒,現在也不用愁這個。” 黛玉听了,不覺紅了臉,笑著說︰“人家才把你當正經人,把心里的煩惱告訴你,你反倒拿我打趣。” 寶釵笑著說︰“雖說像是打趣,可也是真話。你放心,我在這兒一天,就陪你一天。你有什麼委屈、煩惱,盡管跟我說,我能解決的,自然會幫你。我雖說有個哥哥,你也知道他什麼樣,也就我母親比你母親強點兒。咱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你也是個明白人,何必像司馬牛那樣嘆息呢?你剛才說的也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明天回家跟媽媽說,說不定我們家還有燕窩,給你送幾兩來,每天讓丫頭們熬了,又便宜,又不用驚動太多人。” 黛玉連忙笑著說︰“東西是小事,難得你這麼貼心。” 寶釵說︰“這有什麼好掛在嘴邊的!我就怕在別人面前照顧不周。只怕你嫌我煩了,我先回去了。” 黛玉說︰“晚上再來跟我說說話。” 寶釵答應著就走了,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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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黛玉喝了兩口稀粥,還是歪在床上。沒想到太陽還沒下山,天就變了,淅淅瀝瀝下起雨來。秋雨綿綿,時陰時晴,天色漸漸昏暗,而且陰得格外深沉。雨滴打在竹梢上,更添了幾分淒涼。黛玉知道寶釵不會來了,就在燈下隨便拿了一本書,是《樂府雜稿》,里面有《秋閨怨》《別離怨》等詞。黛玉看了,不禁心有所感,也忍不住寫起詩來,于是作了一首《代別離》,仿照《春江花月夜》的格律,把這首詞命名為《秋窗風雨夕》。詞是這樣寫的︰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淒涼!

    助秋風雨來何速,驚破秋窗秋夢綠。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淚燭。

    淚燭搖搖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

    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

    羅衾不奈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

    連宵脈脈復颼颼,燈前似伴離人泣。

    寒煙小院轉蕭條,疏竹虛窗時滴瀝。

    不知風雨幾時休,已教淚灑窗紗濕。

    寫完擱下筆,正準備睡覺,丫鬟來報︰“寶二爺來了。” 話還沒說完,只見寶玉頭上戴著大箬笠,身上披著簑衣。黛玉忍不住笑了︰“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漁翁呀!” 寶玉連忙問︰“今天好些了嗎?吃藥了沒?今天一天吃了多少飯?” 一邊說,一邊摘下斗笠,脫掉簑衣,趕忙一手舉起燈,一手遮住燈光,照著黛玉的臉仔細瞧了瞧,笑著說︰“今天氣色看起來好點兒了。”

    黛玉瞧見寶玉脫了簑衣,里面穿著半舊的紅綾短襖,系著綠汗巾子,膝蓋下面露出油綠綢撒花褲子,腳上是掐金滿繡的棉紗襪子,趿拉著蝴蝶落花鞋。黛玉問道︰“上頭怕雨淋,可這鞋和襪子難道不怕雨?看著倒也干淨。” 寶玉笑著說︰“我這一整套都是配套的。還有一雙棠木屐,剛才穿著來,脫在廊檐上了。” 黛玉又打量那簑衣和斗笠,見它們不像是市面上常見的那種,十分精致輕巧,便說道︰“這是用什麼草編的呀?怪不得穿上不像刺蝟似的扎眼。” 寶玉說︰“這三樣都是北靜王送的。他閑下來下雨天在家里,也是這麼穿著。你要是喜歡,我也弄一套送給你。別的倒還罷了,只有這斗笠有意思,它是活的。上頭這頂兒能活動,冬天下雪的時候,戴上帽子,把竹信子抽出來,取下頂子,就只剩這圈子了。下雪時,男人女人都能戴,我送你一頂,冬天可以戴著下雪天出門。” 黛玉笑著說︰“我可不要。戴上那個,就成了畫里畫的、戲里扮的漁婆了。” 話一出口,她才想起自己這話和剛才說寶玉像漁翁的話連起來了,後悔不已,羞得滿臉通紅,趕忙伏在桌上咳嗽個不停。

    寶玉卻沒怎麼留意,他看到案幾上有詩,便拿起來看了一遍,忍不住叫好。黛玉見狀,急忙起身把詩奪了過來,湊到燈上燒掉了。寶玉笑著說︰“我都背熟了,燒了也沒關系。” 黛玉說︰“我已經好多了,多謝你一天來好幾次看我,下雨還跑過來。這會兒夜深了,我也要休息了,你先回去吧,明天再來。” 寶玉听了,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個核桃大小的金表,看了看,指針已經指到戌末亥初的時辰了,趕忙又揣了回去,說道︰“是該歇著了,還打擾你勞神了半天。” 說著,披上簑衣,戴上斗笠往外走,又轉身進來問道︰“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明天一早回稟老太太,不比那些老婆子說的清楚明白?” 黛玉笑著說︰“等我夜里想好了,明天一早告訴你。你听听,雨下得更緊了,快去吧。有人跟著你嗎?”

    有兩個婆子趕忙應道︰“有人,外面撐著傘,點著燈籠呢。” 黛玉笑著說︰“這麼個天還點燈籠?” 寶玉說︰“沒關系,這是明瓦做的,不怕雨。” 黛玉听了,轉身從書架上拿下一個玻璃繡球燈,讓人點上一支小蠟燭,遞給寶玉,說︰“這個比你那個更亮,正適合在雨里用。” 寶玉說︰“我也有一個這樣的,就怕他們走路不穩滑倒把燈打破了,所以沒拿來。” 黛玉說︰“燈跌壞了值錢,還是人跌傷了值錢?況且你又不習慣穿木屐。讓他們拿著燈籠在前面照著。這個又輕巧又亮,本來就是下雨時自己拿著的,你自己拿著這個,多好呀。明天再送回來。就算不小心失手打破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剖腹藏珠’,舍不得用了呢!” 寶玉听了,連忙接過來。前面兩個婆子打著傘,提著明瓦燈,後面還有兩個小丫鬟也打著傘。寶玉把這個玻璃繡球燈遞給一個小丫鬟捧著,自己扶著她的肩膀,一路走了。

    這時,蘅蕪苑的一個婆子,也打著傘,提著燈,送了一大包上等燕窩來,還有一包潔粉梅片雪花洋糖,說︰“這比外頭買的強。我們姑娘說了,姑娘先吃著,吃完了再送來。” 黛玉說︰“回去替我謝謝你們費心了。” 又讓她到外頭坐著喝口茶。婆子笑著說︰“不喝茶了,我還有事呢。” 黛玉笑著說︰“我知道你們忙。如今天氣又涼,夜晚又長,你們越發該湊個夜局,痛痛快快賭兩場。” 婆子笑著說︰“不瞞姑娘說,今年我可沾了大光了。反正每夜各處都有幾個上夜的人,誤了更時可不好,倒不如湊個夜局,既能守夜,又能解悶兒。今兒還是我坐莊,如今園門都關了,馬上就該開場了。” 黛玉听了,笑著說︰“難為你了。耽誤你發財,還冒雨送東西來。” 便讓人給她幾百錢,讓她打些酒喝,驅驅雨氣。那婆子笑著說︰“又讓姑娘破費賞酒錢。” 說著,磕了個頭,到外面接過錢,打著傘走了。

    紫鵑收起燕窩,然後放下燈簾,服侍黛玉睡下。黛玉躺在枕上,心里感念寶釵的貼心,一會兒又羨慕她有母親和兄長;一方面又想著寶玉,雖說平日里兩人相處和睦,可終究還是有些顧慮。又听見窗外竹梢和焦葉上,雨聲淅淅瀝瀝,清寒之氣透過帷幕,不知不覺又落下淚來。直到四更天快過去,才漸漸睡去。暫且按下這些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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