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二,陳吉發帶著陳吉民與小雨,才總算抵達了江夏,從大冶碼頭下船。
從鐵廠到碼頭的直道已經竣工,寬闊的四車道水泥馬路,比大明其余地方的官道都要敞亮大氣,兩旁綠化帶種植高大的梧桐,遮陰蔽日。
行道樹外側是修路取土挖出來的壕溝,就地疏通加固,成了兩旁良田的灌溉水渠。
從大冶港坐上四輪馬車,三十多里的路程不過半個時辰就跑完,舒適快捷。
大冶分社在王鐵柱走後,如今是甦茂林當家。
甦茂林與王鐵柱不同,他有些滑頭,做事也不是那麼主動,平日里當個甩手掌櫃,與大冶的官員士紳吃吃喝喝,陳吉發對他不算滿意,但作為甦慶陽退出合作社商會的代價,並沒有動他。
這次听說陳吉發來,甦茂林自然是要迎接的。
他就是再不管事,頂頭上司的活動還是要參與的。
不過,當陳吉發問大冶的情況,他回答的磕磕絆絆,倒是旁邊的總賬李青說的清楚些。
一行人先是去了大冶合作社的值房,就在鐵廠旁邊,年初新起的院子,有十幾間房,主要就是農會、工會、商會、鏢會和學會,大冶沒有女會,因為麾下礦徒多,少量女孩子都在學堂,由學會代管。
合作社現在各地的機構都不相同,因為人手緊張,也因為經費稀缺。
漢口鎮至今只有農會、商會和學會,鏢會都沒有,還是靠江夏鏢會派人過去巡邏。
嵩陽鎮那邊就更是簡單,只有個農會。
江北的黃州府幾個縣也都只有農會,而且好些個還是和當地士紳合作,說是農會不過是對佃農好些的地主罷了。
從各個方面看,如今限制陳吉發發展的都是資金和人手。
與滿清強盜集團不同,陳吉發的近代工業化組織模式需要大量的識字人口,發展起步很慢,他每日里宵衣旰食,但實際上推進速度很慢。
若是講江夏一個地方,當然是沒問題,但江夏沒有縱深,只靠江夏不可能戰勝滿清。
陳吉發粗略估計,需要有六個近代化的整編旅,大約三萬人的正規軍,才能與滿清在戰場上一決高下。
而要在全國範圍內平定動亂,必須擁有十萬以上的主力部隊,以及五十萬以上的駐防部隊才行。
按照現在的養兵標準,第一階段目標大約需要陳吉發每年支出二百四十萬兩銀子軍費,而要達到第二階段目標,保守估計需要二千五百萬兩以上。
幾乎相當于當前大明帝國所有的皇莊、王田以及正稅、加派的總額。
這個目標還十分遙遠。
李青把崇禎八年大冶合作社的情況進行了匯總,其中鐵廠完成了年產鐵料一千六百萬斤的目標,合計銷售總額五十一萬兩,但因為產量高覆蓋面大,增加了運費的關系,總利潤額大概只有十萬兩左右,拿出一半分紅,還剩下五萬兩資本公積,已經全部投入三號爐和新基礎設施建設。
其次是水泥廠、機械廠、農具廠、大冶碼頭轉運收入和直道的過路費,這幾塊的總收入大約是二十二萬兩,大約能結余利潤二萬七千兩,主要利潤點在于過路費,抵扣貸款一半,車會分成一半,幾乎是純利潤。
“也就是大冶合作社今年的總產值是七十三萬兩,其中屬于合作社的可支配財力是七萬七千兩?”
“是的。現在賬上還剩下大概三萬兩。”
陳吉發琢磨了下,感覺許文遠之前說的在陽新開錳礦的想法現在似乎有了些實現的基礎。
“現在水泥廠效益如何?”
“發展很快,明年應該能翻倍,甚至翻兩番。另外,原本那個燒陶罐的臨時線如今改成了正式線,除了燒裝焦油和醬酒的大壇子,還燒些民用的小陶器,效益也還不錯。”
“嗯,很好。如今江夏的工農都攢了不少錢,想要改善生活,明年我準備推一個鄉村改造的項目,讓想換房子的都把房子換一換,這樣能讓水泥、鋼筋、家具和各類鐵器的銷量上去一些。”
“好,大冶這邊也在盡力擴展銷路,爭取明年產值能夠突破一百萬兩白銀。”
陳吉發滿意點頭。
“這邊的工兵訓練和民兵訓練搞得如何了?”
“工程兵有二百人左右,許定山大匠的兒子許文知是領隊。民兵現在基本上過半的工人都參加訓練,若是有情況,可以在短時間內組織三千人以上的工人隊伍。若是加上農會和巡哨,肯定能過五千人。”
“幾乎是大冶青壯力量的四分之一了。”
“的確,而且吸納了不少的外地人口。”
陳吉發同李青聊著,甦茂才就當個旁听。
陳吉民和陳小雨雖然知道大冶是合作社這兩年發展的重點,但是這麼巨大的產值和人力規模,還是讓他們有些驚訝。
相比較而言,南京合作社如今雖然有數千的女工,但沒有民兵組織,鏢會也只有一百多人,主要保護合作社的辦公機構。
紡織廠和成衣廠的規模雖然很大,尤其甦州投資的紡織廠,規模已經達到了日產兩萬匹、年產值將近七十萬兩,但合作社在其中介入不多,主要是抽一成五的技術提成,除去合作社本身的開支,再提留分紅,每年可支配財力也才三萬多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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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甦州富二代張凱翼听著,就只能用震撼形容了。
雖說一路上他也听了不少關于合作社的經營情況,而且,每年數萬兩銀子的可支配財力在甦州首富面前其實並不算特別大的數額。
在萬歷三十幾年的時候,陳家與當時的對家打擂台,最多一次拿出三百五十萬兩銀子控制市場。
如今他們成了甦州首富,自然不需要再一次集中那麼多銀子做事,但若是遇到事情,隨隨便便拿幾十萬兩銀子還是不在話下的。
但合作社給他的震撼,主要在于控制力。
對資本、資源、土地、人口的控制力。這種控制力遠超鄉紳,甚至強于官府。
但他們偏偏不是官府,而是一個商社,在官府的眼皮底下,以商賈的形式,延伸觸角,控制局面。
張凱翼從中嗅出了不同的味道,當他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心跳便忍不住加速!
人生沉浮,若是能跳出輪回,自己做主呢?
陳吉發自然不知道身後的三位如何想,在合作社听完綜合報告,又帶著人進了鐵廠,許定山如今成了這里的負責人,除了管技術,還要管生產。合作社給他配了個學堂的孩子做副手,叫做陸岩,是甦家灣合作社二期學生,流民子弟。
進了鐵廠,撲面而來是熾熱的風,與寒冷的冬日形成強烈對比。巨大的鋼鐵骨架的工棚下,兩座高爐日夜不息的生產鐵料。
旁邊的工地上,第三座高爐已經初具雛形,而且規模比前兩座都要大,這是一座日產十萬斤的高爐,約合五十噸,放在後世依然只是個農村土高爐,但在這個時代,就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
陳吉發視察了新高爐的建設,各種技術參數都是按照之前設計的進行施工。在過程中,自然有很多問題,但因為有前兩個高爐的技工基礎,如今新高爐的許多問題都由這些技工自行商議、實驗,只有實在解決不了的,才寫信給陳吉發,通過系統的驗算優化來解決。
可說,這座高爐的建設不僅意味著鐵廠的產能進一步提升,鋼鐵的價格進一步下降,還意味著,合作社已經具備了一支具有獨立研發能力的技工隊伍了。
這種工業技術的研發,其意義絲毫不遜色于實驗室技術的突破。甚至有些時候,工業技術的研發,更能代表一個國家整體生產力水平的進步。
就好比蒸汽機的原理很早就已經明確,但到了十九世紀初,瓦特蒸汽機被廣泛運用到動力領域,才真正開啟了第一次工業革命。
三號高爐的技工頭子正是許定山的得意弟子劉三。這小子現在讀了夜校,有了文化,覺得劉三這個名字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了,給自己改名叫做“劉星火”。
整個工地的介紹都是劉星火在負責,見著陳吉發他也挺興奮的,畢竟這是一手建立起烏嶺鐵廠的進士公,是劉星火心中的偶像。
“劉工講的很不錯!”陳吉發高度肯定,“看得出,你和你的團隊投入了心血。听說你在夜校時許的心願就是將來當個鐵廠廠主?”
“哎呀,那時候不懂事。”劉星火笑著摸了摸腦袋,“以為廠主多大似的。現在看,一座高爐怕是比官營廠的廠主都厲害了。”
“哈哈,的確如此!往後發展,還會有更大的爐子。不過呢,鋼鐵的長途運輸畢竟是不方便的。我想,江夏這里一個點,甦州一個點,中間有兩千里路,還是太遠了,我希望在當涂縣設個點。明年會籌劃起來,若是到時候定了,有沒有信心去拓荒當廠主?”
“真的?”劉星火興奮的瞪大眼楮。
“當然。你在礦產地圖上也看到了,那地方有豐富的鐵礦,而且品位比大冶還高。到時候南京合作社會支持你。當然,這個想法還要在今年的年會上投票通過,你可以先想想該如何干。”
“小的一定竭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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