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歷史上張獻忠的許多行動都是如此,東突西竄,若是遇到了軟柿子就搶一波,遇到了硬茬子就縮回去。因為明朝的指揮體系效率低,被他這種沒有重點的打法牽著鼻子走。而陳吉發則不會,他的部隊小而精,機動性強,單挑能力高,在局部戰場上不吃虧,對付這種淺嘗輒止的流寇非常好用。
陳吉發在羅田听到張獻忠主力已經入了麻城,立刻命令部隊行動,前往九資河。
九資河是大別山中的少有的水土豐沛之地,夾在薄刀峰與白馬峰之間,是一片山間的湖塘平地,生活著幾千山民,是大別山中的交通要地,商貿往來的馬隊多在此落腳,朝廷在這里還設了多雲巡檢司,稽查走私。流寇來後,巡檢司的那群兵丁不戰而逃,將鎮子拱手讓給了張可望的先鋒部隊。
原本在陳吉發的農會工作下,這里的人逃走了一部分,但因為巡檢司的存在,有些鎮民沒當回事。結果巡檢司兩百來人啥也沒做,連預警都沒有,直接把鎮上的人放棄了,導致小鎮損失慘重。
流寇搶光了這座小鎮,然後將年輕力壯的青年帶走,又搶了幾個漂亮的姑娘,將剩下的人驅逐,把鎮子一把火燒了。
陳吉發來時,已經變成廢墟的小鎮上哀嚎遍野,兩千多老弱婦孺,每日缺衣少食,將周圍的樹皮草根都啃了干淨,甚至有不少人餓死在附近荒地上。
官兵的到來讓鎮民瞬間混亂起來,有人漫山遍野的跑。但到下午的時候,官兵開始施粥,那些餓急眼的鎮民又回來了。晚上,更多的人加入賑濟災民的行列,那些人吃了粥,頓時安心不少。
災民中有個老秀才,感動得涕淚交加,連呼聖上萬歲,朝廷萬歲。陳吉發使了個眼色,兩個兵丁將他捂住嘴,奪了吃食扔在一邊。
“今日救你們的是江夏陳公子!”
“你們都要記得陳公子的恩情,你們這些人,賊人來了不抵抗,任由他們搶人搶糧,就是資敵!公子憐你們,給你們吃穿,往後你們要為陳公子做牛做馬,這是還債!”
“不願的人就如這老兒,你們感念誰就去找誰討吃的,就去找誰救你們,莫賴上公子!”
兵丁將這些話傳下去,听令的就給吃的,反駁的就趕走。這時候,好些人才知道,這是走了流寇,又來了大盜。
不過,那沒用的朝廷,還不如這大盜。為了一家老小的命運著想,大多數人都從了。
那老秀才嚅囁半天,想著不告而別的巡檢兵丁,想著被抓走的大兒子,被強暴投井的女兒,潸然淚下,突然跪在那兵丁面前,高呼︰“陳公子萬歲!”
第二天,農會工會的人手趕到,清除廢墟,分發了糧食,詢問這些災民要不要去江夏討生活。大多數鎮鎮民被接走,有些老人不願離開故土,就給他們搭建了棚舍,留了口糧。
陳吉發則帶著隊伍,追著張獻忠的腳步,向麻城方向進發。
前方又安置了幾個被搶劫的村鎮,陳吉發沿途散播他的名號,到巴水河岸邊停了下來。
對面就是張家畈鎮。
這里是另外一個交通要道。扼守著黃州府通往麻城的道路。流寇雖然四處亂竄,對于所謂的後方並不太在意,但大軍在外,為了防止被包抄,總還是會在戰略要地放個墊後的部隊。
如今,張家畈鎮駐扎的,正是原本向北牽制官軍,最後抵達湖廣的張文秀部。
這支部隊的規模和原本張可望的差不多,一千陝北老營馬隊,一萬多的丁壯。但由于這支部隊在徐州連破州縣,這些人已經由被裹挾的流民,變成了經驗豐富的戰兵。
這種規模的部隊,陳吉發不可能正面進攻,因此與他們隔河相望,監視動靜。
張文秀看到了對面的部隊,心中極其驚訝。
要知道,這個年代沒有電視電話,沒有廣播電報,消息的傳遞是用天來計算的。像張獻忠這種“閃電戰”方式,這個時代的消息傳遞速度可能都沒有他行軍快。所以,張文秀剛剛布置完張家畈鎮的防御,對面就冒出一支軍容嚴整的部隊,讓他十分吃驚。
在這個時代,這種情況要麼就是對方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行軍計劃,提前出發;要麼,就是臨時踫到,撞了個滿懷。
但張文秀很快看清了對方的旗號,武昌府兵!
不是黃州府兵,是專門從武昌府支援過來的客兵,那就能排除掉臨時撞上的可能,對方掌握了自家的打算,提前出發,前後腳到了這戰略要地!
張文秀心中砰砰跳起來,不祥的預感充斥心間。他抓過身邊的副將問道︰
“父帥到哪了?”
“昨日說是過了閻家店,算算時日,今日應該開始攻麻城了。不過還未有消息回來。”
張文秀心中一寒,不祥預感更甚。張獻忠剛剛到麻城之下,後面就冒出個跟屁蟲,若這是湖廣兵的計劃……
不過,這麼一想,又覺得荒謬起來,湖廣兵什麼德行?什麼戰斗力?有這個實力做這樣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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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軍事計謀,都必須建立在基本的戰斗力基礎上。就算流寇落入圈套,那也必須有足夠的兵力和戰斗力來困住他們,否則,只能是個笑話罷了。
想到這里,張文秀又看了眼對面的那支不大的部隊,皺起眉頭,不像湖廣兵……
他想破了頭也搞不清楚官兵搞什麼鬼。好在對方似乎只是監視,並沒有打算進攻。張文秀派人騷擾了幾波,都無功而返。于是只能將情況加急報給義父知曉。
另一方面,陳吉發在巴水河駐扎下來,就開始加固營盤,將進山的路完全封死。三天後,這座原本只是臨時搭建的行營,已經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營壘,深溝高牆,依山傍水,看起來就不好對付。
與此同時,在英山縣結束了疏散任務的河南兵在譚青雲的帶領下逐漸歸隊。出去的時候三十多人,回來的時候,竟然多了十倍,超過了三百人。另外,還有上百陝西兵,帶著十幾匹馬。陳吉發覺得陝西兵里面搞不好有對面的熟人,所以暫時沒有接納,讓他們先去大冶安置,等查清底細才能用于作戰。
麻城,周之孝站在城牆上,望著原野上星星點點亮起來的篝火,心中滿是震撼。
正月里,周之茂收到江夏陳吉發的書信,讓他連夜返回麻城老家,將家中數百口從鄉間送往縣城,又緊急通知麻城文脈泰斗梅之煥,協助縣令做好防備。
到二月初,流寇下霍山、潛山的消息傳來,麻城世族已經征調丁壯八千余人,修繕了城牆,開掘護城河。梅之煥老爺子老當益壯,親自披甲掛帥,背弓執勤,城內士氣大振。
白日里,賊寇蟻附攻城,差點攻陷北門關。周之孝當時就在那段城上,眼看著不支,是陳瑾的族弟陳瑜帶人反攻回去,將他換下。
望著流賊大營,周之孝嘆了口氣,轉身,發現梅之煥老爺子不知何時也上了城牆,正與知縣和幾個武官說話,陳瑜也在旁邊,瞧見他,招了招手。
周之孝湊過去,同陳瑜打了招呼,听見梅之煥正說的內容︰“賊寇頓兵城下,最多三五日即走。且讓大家打起精神,莫讓他們得了機會夜襲。”
梅之煥當過甘肅巡撫,任上經常指揮行動,弓馬嫻熟,雖是文臣,卻有武將之姿。因為與東林文壇領袖錢謙益關系匪淺,與溫體仁不睦,如今溫體仁大權在握,自然要將他趕回老家。
事實上,溫體仁與湖廣系官員都不對付,從李長庚到梅之煥,督撫大員盡皆被下。
歷史上,湖廣尤其是黃州一帶,是著名的將領產地,出過很多名將,後世的將軍縣紅安,正是現在的黃安縣。溫體仁排擠湖廣官員,實際上也就把很多懂軍事的大臣排擠出了中樞,在王朝末年,這無疑是非常要命的事情。
梅之煥就是這樣的大臣,他才六十歲,身體康健,能開重弓,經常帶人進山剿匪,維護地方安定。這麼個人物,提前退休在家,于地方當然是好事,于朝廷就是損失了。
知縣听見梅之煥這樣說,立刻應了,有小將下去傳令部署。梅老先生又看見人群後面的周之孝,招手讓他上前。
“松如的情報的確及時。先前你說,是何人透露來著?”
“回大人話,是江夏陳子安,甲戌科二甲三十五名進士出身。”
“見微知著,少年有為呀!有時間約他到麻城坐坐,老夫與他暢論天下。”
“老大人心意,小子定然帶到。”
梅之煥貴人事多,閑聊幾句,便隨知縣到別處巡查去了。不過,經過這件事情,他多少對江夏陳子安的印象深刻了些,這個時間點上,能準確掌握流賊習性的指揮官不多,能精確預判的更是鳳毛麟角。
周之孝與陳瑜告辭,準備回去再巡查一遍防區。正當此時,他突然看見,北面遠方黑漆漆的夜色之中,突然出現一點火星。
火星逐漸增加,蔓延,最終,變成了鋪天蓋地的星河,另一支規模龐大的部隊,出現在了麻城北面的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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