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活了近五十年，閱人無數，見過無數的大場面，經歷過無數的勾心斗角。
此刻听到趙桓大逆不道的話，也氣得腦子漲疼。
從小到大，趙桓都是唯唯諾諾的模樣，趙佶很不喜歡，一年到頭頂多見幾次。
如今，這個一向沒存在感的兒子，當著所有人的面大罵他不配當皇帝，說他縱情享樂，親小人遠賢臣，說他逛青樓……
該死啊！
趙佶怒火上涌，呵斥道︰“逆子，你要造反嗎？”
趙桓回答道︰“父皇執政二十六載，大興土木，視百官如家奴，視國庫如私產，為一己私欲奪萬民之產，耗盡民財，百姓凋零。你說我造反，如今，我為天下蒼生造反！”
此話一出，趙佶臉色大變。
好個刁鑽的逆子，竟然扣帽子，把天下蒼生捆綁在一起。
趙佶環顧周圍，見李綱、徐處仁、吳敏和白時中等朝中的文官武將，都已經雲集而來。
蔡攸也跟著來了。
只是，蔡攸和白時中屁股受傷，傷勢還很嚴重，都拄著拐杖，還有士兵攙扶著，才能夠勉強站立。
蔡攸听到趙桓的喊話，急切道︰“官家，皇帝巧言令色，您不必和他爭辯。”
“天下人，可以不理解官家。唯獨皇帝坐上龍椅，應該理解官家的不容易，理解官家的孤獨寂寞。”
“您為了國家日理萬機，享受享受怎麼了？”
“皇帝是受到了蠱惑，才會這樣大逆不道。”
蔡攸提醒道︰“官家是皇帝的父親，從父子綱常入手，這才是您的優勢。”
李綱和徐處仁等人掃了眼蔡攸，眼神鄙夷。
奸臣！
趙佶絲毫不覺得蔡攸是奸臣，反而一臉欣喜，笑道︰“愛卿說得對。”
順著皇帝的思路走，對他不利。
得掌握主動權。
趙佶調整了情緒，強硬道︰“《春秋繁露》說，父者，子之天也。”
“你是朕的兒子，朕養育你二十多年。現在，你當了皇帝，連父為子綱的規矩都不要了，這就是你這個大皇帝的孝道？”
“天下人，看到你忤逆君父，你何以治國？”
“孝道是治國之基，是立身之本。你身為皇帝，連最基本的孝道都沒有。朕看你，是無法無天，無君無父。”
此話一出，李綱等人臉色大變。
無君無父的判定太狠了。
在父為子綱的框架下，皇帝背負不孝的罵名，會非常的不利。如果天下各地都傳出皇帝不孝的消息，容易讓人舉起抵制皇帝的大旗。
如果有人再趁機掀起輿論，煽動東京的太學生鬧事，皇帝更是下不來台。
下罪己詔的可能都有。
李綱不願意看到皇帝被刁難，咬牙要上前勸諫。卻在此時，吳敏拉扯了一下李綱，輕微搖了搖頭。
徐處仁也眼神示意李綱不要急，先靜觀其變。
看皇帝的應對。
白時中完全站在太上皇一方，想著昨天挨了打，現在太上皇佔上風，心中也激動起來，高聲道︰“太上皇威武，皇帝詞窮矣。”
趙佶神色得意，進一步道︰“逆子，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趙桓神情淡然，沒有任何的慌張。
反倒是秦檜急了。
秦檜想一步步的往上爬，想成為掌握天下權勢的人，前提是依靠的皇帝不能出問題。他擔心皇帝受挫，小跑著來到皇帝的身邊，急切道︰“陛下，交給臣來。”
“不必！”
趙桓搖頭回答。
“噠！噠！！”
恰在此時，又有一名士兵飛奔往前來，走到趙桓的身邊，翻身下馬道︰“陛下，種大人派人送回捷報。”
“太原府一戰，種大人挫敗了完顏宗翰的進攻，指揮姚古和種師中反擊，目前已經把金人打出太原府。”
“知道了！”
趙桓笑容更是從容。
宋朝對西夏的戰事，岳飛擊敗李察哥取得勝利；對金國的西路軍，種師道率領姚古和種師中，擊敗了完顏宗翰。
再加上趙桓帶兵在白馬城，誅殺了完顏宗望。
宋朝擋住了來犯的外患，趙佶拿什麼和他斗？
趙桓吩咐士兵退下，剛準備回話，趙佶卻等不及了。
趙佶下令道︰“逆子，朕給你最後的機會。立刻下馬入城，再交出殿前司兵馬的指揮權。如此，朕考慮給你悔過的機會。”
趙桓嘲諷道︰“父皇真是異想天開啊。”
趙佶冷冰冰道︰“你要無君無父嗎？”
趙桓抬頭挺胸，徐徐道︰“朕八歲沒了母後，孤零零待在深宮，身邊沒幾個伺候的人，整天盼著見父皇。”
“希望得到父皇的認可，更希望得到關心。”
“可是，父皇愛的是老三趙楷，因為他和父皇一樣喜歡書畫蹴鞠，喜歡奇花異石。”
“一年到頭，見父皇的次數屈指可數。”
“母親在世時諄諄囑托，父皇既是君又是父。其實偌大的大宋，豈止我趙桓一人是父皇的兒子，天下蒼生無不視父皇若父。”
“可是，父皇執政二十六載，不將百姓視為子民。”
“重用蔡京和蔡攸父子以來，從宮中派去江南搜刮花石綱的宦官，從朝廷到路府州縣的官員，無不將百姓視為魚肉。”
“父皇在京城，或是在艮岳游玩，或是夜宿青樓，或是煉丹修道，幾時察民間之疾苦？幾時想過天下蒼生百姓？”
“大宋萬千子民，雖有君而無父，雖有官而如盜。兩京二十四路，皆是饑寒待斃之嬰兒，刀俎待割之魚肉。”
趙桓目光灼灼，眼神正得發邪，高聲道︰“君父，知否？”
蹬！蹬！！
趙佶瞪大了眼楮，接連後退兩步才穩住身體。
他一手摁在城牆上，一手指著城外的趙桓，身體輕微的顫抖著，臉上神情更是一變再變，悶哼了聲後，嘴角竟有一絲鮮血流出。
逆子！逆子啊！
趙佶雙眼通紅，滿腦子都是剛才趙桓的一番話。一旦被史官記錄，將來他百年之後蓋棺定論，會是什麼廟號？
外內從亂曰荒，好樂怠政曰荒，昏亂紀度曰荒，宋荒宗？
不，絕對不能這樣。
趙佶咬牙道︰“你口口聲聲君父知否？都是析辯詭辭。你同時得罪金國和西夏，不管怎麼說，都抵不過你放棄前線戰事撤軍，致使前線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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