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黯淡的眼球像是生銹的齒輪，極其緩慢地轉動著，最終，焦點模糊地落在了守在旁邊的陸晨臉上。
他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次，喉嚨里發出“ … …”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從胸腔深處艱難地擠出來。
“第七…創始人…”
“不…是人…”
“是…網…”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攢下一句話的氣力，“意識…織成的網…”
陸晨立刻俯身湊近，幾乎屏住了呼吸，生怕漏掉一個字。
“種子…是我們…”張建國枯槁的手指微微蜷縮，似乎想更緊地抓住那塊賦予他微弱“生機”的金屬，“是接口…是…終端…”他的呼吸急促起來，“淨化…就是…清空腦子…格式化…好裝…他們的東西…意識碎片…”
他的視線極其艱難的，如同承受著千斤重擔，轉向不遠處還在無意識抽搐的李思齊。
“他…不一樣…”
“他的殼子…跟某塊碎片…吸得太緊了…像磁鐵…”
“他們…又想要…又怕…控制不住…”
所以才有了之前不惜代價的回收行動，以及現在這種近乎虐待的“淨化”實驗。陸晨感覺腦中那張關于星瀚科技核心秘密的拼圖，又被強行塞進了一塊形狀扭曲的碎片。
“火種…”張建國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溫熱的金屬表面，“是鑰匙…能開門…也能…砸鎖…干擾…”
系統分析中…結合目標‘張建國’口述信息與‘火種’當前能量波動模式…
【推演‘普羅米修斯意識網絡’節點交互協議可行性…】
【初步判定︰‘火種’作為物理密鑰或高權限干擾信標的可能性︰78.4…】
“有點眉目了！”李工猛地抬起頭，熬得通紅的眼楮死死粘在他的筆記本屏幕上，聲音都有些變調，“從星瀚狗日的內網扒下來的那堆加密垃圾里，撬開了一丁點兒…一個叫‘搖籃’的子程序日志…媽的，全是加密的生物特征記錄，還有…篩選？淘汰？臥槽，這他媽跟養蠱有什麼區別？”他狠狠捶了一下旁邊的空箱子。
王銘一直戴著耳機監听外界動靜，此刻臉色也異常難看。他按住耳麥，沖陸晨比了個手勢，隨後壓低聲音︰“星瀚的股票穩住了…媽的，不知道哪來的傻逼大單，硬生生給扛住了。這幫狗娘養的根基太深了…估計緩過這口氣，就該掉頭回來找咱們算總賬了，肯定更瘋！”
陸晨沒理會王銘的抱怨，他的全部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李思齊身上。鑰匙…干擾器…
他拿起那塊滾燙的“火種”，動作極其輕緩地靠近李思齊。隨著距離縮短，金屬塊表面的復雜紋路似乎微微亮起，脈動的頻率也變得更加急促而有力。
當“火種”距離李思齊胸口僅有幾厘米距離時，奇妙的變化發生了。李思齊身體那劇烈的、不受控制的抽搐猛地一頓，皮膚下那些狂亂閃爍的青黑色光紋，亮度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調暗，驟然降低了大半，仿佛被一層看不見的力場強行壓制。他喉嚨里痛苦的嗚咽聲也戛然而止，整個人陷入一種近乎沉睡的、詭異的平靜狀態，只有胸口依舊粗重地起伏著。
有效！陸晨能清晰地感覺到，手中的“火種”正在以一種極其細微但持續不斷的方式流逝著能量，像是被動地輸出某種波動，用來中和或者說壓制李思齊體內那股狂暴的外來意識。但這顯然只是權宜之計，治標不治本，就像是給一個即將爆炸的高壓鍋臨時潑了瓢冷水，鍋還在，壓力還在積蓄。而且，“火種”的溫度似乎也在隨著能量的流逝而緩慢下降。
就在這時，張建國猛地吸了一口長氣，干癟的身體極其輕微地向上弓了一下。
“小心…監察者…”
他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微弱，氣若游絲，卻帶著一種仿佛能滲透進骨髓的、深刻的恐懼。
“他們…不是改造…”
“他們是…容器…”
“活的…牢籠…”
最後三個字仿佛耗盡了他全部的生命力。話音剛落，張建國的腦袋無力地歪向一側，手臂軟軟垂落，“火種”從他徹底松開的手指間滑脫，悄無聲息地掉在灰撲撲的床單上。
幾乎是同一瞬間，連接他身體的簡易監測儀陡然爆發出尖銳刺耳、再無起伏的蜂鳴——！
那聲音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扎進在場每個人的耳膜，宣告著一個殘酷事實的降臨。
李工猛地撲過去，徒勞地按著儀器按鈕。
陸晨眼神一凝，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伸手將那塊剛剛失去溫度、變得有些冰涼的“火種”重新撿起，緊緊攥在手心。
地下室里死寂的可怕，只有角落應急燈發出嘶嘶的電流聲，慘白的光勉強驅散了濃稠如墨的黑暗。張建國躺過的那塊防水布空著，像一道新添的、扎眼的傷疤，無聲訴說著剛剛失去的微弱希望。
旁邊另一塊帆布上，李思齊蜷縮著，身體總算不再劇烈抽搐。那塊冰涼的金屬“火種”被安置在他胸口，表面繁復的紋路徹底黯淡，只有貼近了才能感受到一絲幾乎微不可察的、極其微弱的脈動，仿佛隨時會熄滅。它像個不知疲倦的小泵，一邊汲取著周圍環境中某種未知的能量，一邊又緩慢地消耗著自身，勉強維系著李思齊體內那瀕臨崩潰的脆弱平衡。
警告︰“火種”能量持續流失中。預計剩余穩定壓制時間︰11小時28分鐘。
【目標“李思齊”生命體征極不穩定，檢測到細胞層級排異反應加速跡象。】
系統冰冷的文字在陸晨視野里一閃而過，像死神的秒表在無情倒數。
王銘猛地一把扯下掛在脖子上的耳機，那玩意兒現在連噪音都收不到了。他臉色鐵青，幾步沖到陸晨面前，聲音壓得又低又狠，每個字都像是用鉗子從後槽牙里拔出來的，帶著一股幾乎要爆炸的憋悶。
“操！全完了！”
“星瀚那幫狗娘養的動手了！比咱們想的快！他媽的也狠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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