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伯龍根？”
“是的。”
林離蹲在井邊微眯黃金瞳，對于煉金術已經熟練度很高的他來說，能感受到其中流淌的微弱能量。
這個煉金矩陣……有些門道。
他抬頭看向月城姐妹“你們以前來過這里嗎？”
雪緒和霜緒對視一眼，雪緒猶豫了一下，點頭“來過，但不是這口井。”
“哦？”林離挑眉，“那是哪里？”
霜緒指了指不遠處的那間木屋“族老每次見我們，都是在那里。”
“那只是個幌子，尼伯龍根的真正入口是這口井。”林離無比篤定“那屋子里面有什麼？”
雪緒的聲音有些緊繃“一間祭壇……每次進入，都需要我們的血。”
“血？”林離若有所思，“還有呢？”
霜緒補充道“族老還會準備一種奇怪的水……像海水，但更腥，澆在祭壇上後，通道才會打開。”
“嗯？那種水現在還有嗎？”
霜緒搖頭“每次都是族老親自準備，我們沒見過來源。”
林離站起身，目光掃視四周。
“海水腥味？”
視線落在井沿的青苔上，他蹲下身，指尖捻起一點苔蘚，搓了搓。
有鹽分，還有龍血的氣息。
“找到了。”林離唇角微揚。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瓶煉金水銀，刮下那些泛藍的苔蘚，又折了一根櫻樹枝，蘸著苔蘚上的潮濕液體，在井口的符文上輕輕描畫。
符文逐漸亮起幽藍的光芒，如呼吸般明滅。
風間琉璃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這就是尼伯龍根的鑰匙？”
“算是吧，應該屬于取巧的辦法，但是能進去就行。”
林離點頭，然後看向月城姐妹“你們要不要貢獻點血？”
“這”
雪緒的臉色變了變，但最終還是咬牙以雪走劃破指尖，滴了幾滴血在符文上，霜緒也照做。
血液滲入符文的瞬間，整個井口的煉金矩陣徹底激活，青石板緩緩移開，露出下方漆黑的井口。
一股潮濕的冷風從井底涌出，帶著深海般的腥咸氣息，還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
林離眯起眼楮，黃金瞳如明燭，視線穿透霧氣，隱約看到下方是一條傾斜向下的石階。
他走向那虛幻的石階，只見石壁上刻滿了斑駁的文字。
“這是……唐詩？”
他愣了一下，石壁上刻著的，赫然是唐代詩人的詩句。有些已經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認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之類的字句。
“好像也說得過去。”
林離扶劍沉思，來之前他已查了些資料，這尊龍神乃是平安時代的高僧空海從長安引入日本。
而清瀧權現在傳說中東渡的時間是唐德宗時期，唐朝中後期出現盛唐的詩歌倒是合理。
這時，風間琉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要繼續下去嗎？”
林離直起身，拍了拍巴掌“當然。”
他轉頭看向月城姐妹“你們呢？”
雪緒和霜緒對視一眼，最終咬牙點頭。
“走吧。”
林離率先躍入虛幻的井中，風間琉璃緊隨其後，繪梨衣則幾乎被林離抱在懷里，好奇地東張西望。月城姐妹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來。
石階潮濕而光滑，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青苔，踩上去有些滑膩。
兩側的石壁上，唐詩的刻痕間還夾雜著一些更新的文字，那是先秦的篆書，內容已經難以辨認，但隱約能看出“徐福”“東渡”等字樣。
“等等，徐福？”
林離的眉頭舒展，不是想通了什麼，而是徹底懵了。
“你一個秦朝人和這清瀧權現有什麼關系？”
越往下走，空氣越發潮濕，腥咸的氣息也越來越濃。
石階的盡頭，是一條寬闊的回廊，回廊兩側立著青銅燈盞，燈盞中的火焰竟是幽藍色的，無聲燃燒，照亮了整個空間。
前方是一扇巨大的青銅門，門上雕刻著一條盤繞的龍，龍首低垂，左眼為日，右眼為月，龍身纏繞著門扉，龍尾則沒入門縫之中。
林離走到門前，伸手撫過龍紋。
風間琉璃站在他身側，熔金瞳微微閃爍“門後會有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
林離沒好氣兒的搖頭，他用力推了推門，青銅門紋絲不動。
“需要鑰匙？”
林離的目光落在門上的龍眼，那是一對日月般的瞳孔，他回頭看向月城姐妹，“你們有辦法開門嗎？”
雪緒和霜緒的臉色更加蒼白，她們倆都沒有來過這兒，自然是沒辦法的。
就在這時，繪梨衣突然有所感應，也不說話就直接伸手按在了龍眼上。
“繪梨衣？”林離一愣。
繪梨衣指尖微微發光，一絲絲的血液流出，龍眼中的日月紋路竟緩緩轉動起來。
“ ——噠——”
青銅門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卻只打開了一半。
林離盯著繪梨衣茫然收回手指，心底生出某種猜測，他放棄了自己伸手的想法，轉而看向風間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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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試試啊。”
林離指了指大門，風間琉璃不情不願的伸出手指，也按在了一只龍眼上。
“ ——”
很快，日月龍眼再轉，青銅門最終緩緩開啟。
開啟的那一瞬間，一股沉郁的檀香味撲面而來。
那是一座恢弘的唐制大殿。
朱漆梁柱撐起高聳的穹頂，藻井上繪著九重蓮華，四壁浮雕著飛天與龍紋。
殿內光線幽暗，唯有四角的青銅燈樹靜靜燃燒，火焰竟是幽藍色，無聲搖曳，將整座大殿映得如同海底龍宮。
月城霜緒仰頭望著那些幽藍的燈火“這些燈怎麼感覺像鬼火一樣？”
“是鮫人油。”林離輕聲解釋，“《西京雜記》記載，秦始皇陵中就用的這種長明燈。”
“不懂”霜緒嘴角抽了抽，不做聲了。
眾人繼續前進。
大殿中央是一座八角祭壇，壇上供奉著一尊龍首人身的鎏金神像。神像低眉垂目，左手結無畏印，右手持一柄斷裂的玉尺，衣袂間纏繞著海浪。
“這就是清瀧權現？”
眾人瞪大眼楮。
而林離眯起黃金瞳，灼灼目光掃過神像底座，那里刻著幾個痕跡尚新的漢字
“善女龍王•清瀧明神”
‘善女龍王是清瀧權現東渡之前的稱謂看來就是 了’
正當林離心思電轉，風間琉璃的視線卻落在祭壇周圍的經幢上。那些石幢表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梵文，間或夾雜著漢字詩句。其中一根經幢上，赫然刻著《長恨歌》的片段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他輕輕地以大拇指推了推刀鐔，熔金瞳中閃過一絲微妙的神色。
在這龍族的尼伯龍根里…竟刻著唐玄宗與楊貴妃的生死別離？
真是諷刺啊，在這樣一個地方看到自己最熟悉的戲文。
繪梨衣好奇地湊近經幢，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刻字，然後用小本子寫“怎麼了？”
風間琉璃搖頭輕笑“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
月城姐妹則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祭壇後的陰影，那里擺著一口青銅水甕，甕身纏繞著鎖鏈，鏈子上掛滿了褪色的符咒。
雪緒的喉嚨動了動“那是……”
霜緒的聲音發顫“族老們準備的水……就是從那里取的吧？”
靠近水甕的她們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結合那個份量，恐怕
林離沒有關心眾人的動向。
他的注意力被祭壇兩側的壁畫吸引，左側繪著一條白龍乘雲東渡，右側卻是九頭巨蛇在海中翻騰。
兩幅壁畫中間用金粉題著一行小字，但那行小字寫的抽象了些，他沒怎麼看清楚。
正當他想要過去看清楚一些時，嘩啦啦的水聲從周圍響起。
林離疑惑的回頭，卻看見風間琉璃正仰頭看向穹頂，可對方的表情逐漸凝固。
“什麼？”
他定楮一看，那里懸著一面銅鏡，鏡面朝下，正好映出祭壇的全貌。
鏡中景象卻與現實中截然不同，神像的衣袍變成了猩紅色，斷裂的玉尺化作猙獰骨劍，就連纏繞的浪紋都變成了扭曲的蛇軀。
……
————
幻境•八岐血宴
猩紅的帷幕在黑暗中無聲垂落。
風間琉璃站在極樂館的戲台上，四周空無一人，唯有幽綠的燭火在虛空中搖曳。
他低頭，發現自己穿著一襲染血的白色戲服，水袖垂落，這是素白的喪服，飾演楊太真所用，如今被血浸透。
“這里是……？”
戲台中央懸著一面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臉，而是源稚生，那個手持蜘蛛切、黃金瞳冷如刀鋒的執行局少主。
“稚女。”鏡中的源稚生輕聲開口，聲音溫柔得令人心碎，“回來吧。”
風間琉璃掐了掐掌心，卻感覺不到痛。
是幻境，該死的家伙，用這種把戲……
他冷笑一聲，揮袖掃向銅鏡。
“啪！”
鏡面碎裂，但每一塊碎片都懸浮在空中，折射出不同的畫面。
碎片里，源稚生的刀刺穿他的胸膛，戴著能劇面具的王將在黑暗中獰笑。
最後一塊碎片中，源稚生抱著渾身是血的源稚女，淚如雨下……
“閉嘴！”
風間琉璃暴怒揮刀，櫻紅色的長刀在一瞬間斬碎所有鏡片。
但下一秒，戲台四周的帷幕無風自動，猩紅的綢緞如活物般纏上他的四肢，將他死死禁錮。
……
再次開眼時，風間琉璃已經站在了血海中央。
八座蛇首山峰環繞著他，每一座山峰上，都坐著一名華服女子，她們戴著不同的能劇面具，面具下的臉卻都是源稚女的模樣。
“「嫉妒」。”
“「暴怒」。”
“「哀傷」……”
她們依次摘下面具，露出腐爛的蛇臉，嘴角裂開至耳根，發出尖銳而刻薄的嘲笑聲。
海面沸騰，無數蒼白的手臂破水而出，死死攥住風間琉璃的腳踝，將他往血海深處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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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了我們多少次？”
蛇首女子們齊聲質問，“用夢貘篡改記憶……用謊言覆蓋真相……欺騙自己……”
風間琉璃恍惚間，熔金之瞳略微一松，他也曾夢到過這樣的情景。
可現在，這是我的夢……還是八岐大蛇的幻境？
血海翻涌，又是破碎的畫面如海潮般涌入他的意識里。
黑夜里，蜘蛛切貫入胸膛，源稚女的身體緩緩倒下。
源稚生的眼神冰冷，刀刃滴血。
源稚女伸出手，“哥哥……為什麼？”
……
實驗室里。
王將的笑聲在耳邊回蕩“完美的容器，您真是極惡之鬼啊。”
舞台上，牛郎店里。
他扮演著牛郎中的王者“風間琉璃”，扮演死去的楊太真，台下觀眾歡呼，可無人知曉他是怪物。
鏡中的自己，半張臉是源稚女，半張臉是蛇鱗覆蓋的惡鬼。
“看啊。”蛇首女子們尖笑，“你連真實的痛苦都不敢面對……算什麼極惡之鬼？”
風間琉璃的呼吸逐漸急促，熔金瞳中的光芒開始渙散。
這些……是我的罪孽……
我本該死在哥哥刀下……我本不該存在……
血海淹沒至他的胸口，冰冷刺骨。
……
就在他的意識與身軀即將沉入血海時，一道輕柔的嗓音穿透血海，如清泉般流入他的耳中
“醒醒。”
風間琉璃猛地抬頭。
血海之上，站著一名白衣少年，源稚女。
他的面容干淨，眼神溫柔，與那些腐爛的蛇首女子截然不同。
“你……？”風間琉璃的聲音嘶啞。
源稚女微笑“這是我的身體，也是你的。”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踫風間琉璃的額頭
“哥哥沒有錯……王將才是罪魁禍首。”
“你恨的，從來都不是他。”
風間琉璃一雙黃金瞳驟然泛起熔紅色。
“多管閑事！”
他猛地揮開源稚女的手，熔金瞳中充斥著暴怒的火焰“你懂什麼？！他親手殺了你，殺了我們！”
源稚女的眼神哀傷，卻依然溫柔“可我不怪他。”
“閉嘴！”風間琉璃怒吼，血海因他的情緒翻騰，巨浪滔天。
……
血海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八岐大蛇的虛影盤踞于天，八顆蛇首俯視著他，猩紅的豎瞳中滿是譏諷。
“風間琉璃……你連自己的心魔都斬不斷，如何斬我？”
風間琉璃伸手直接捏著長刀，鮮血滴落。
相柳……還是八岐大蛇？
你算什麼東西？
他舉起櫻紅色長刀，刀身映出血海與蛇影。
“夢貘之主……從不需要救贖！”
他縱身躍起，刀光如血月斬落。
第一刀，先斬嫉妒，蛇首女子尖叫著碎裂，化作血雨。
第二刀滅除暴怒，海浪被血紅色的刀氣劈開，露出海中的森森白骨之軀。
最後一刀，斬卻的是哀傷，刀鋒斬落，源稚女的幻影也在刀光中消散，最後一眼仍是溫柔。
八岐大蛇的八首齊嘯，血海翻涌成巨牆，朝他壓來！
風間琉璃狂笑，熔金瞳熾烈如日“來啊！”
他雙手握刀，刀身燃起血色火焰，虛幻的蛇影從他身後冒出，整個人如流星般沖向八岐大蛇的主首！
“極惡之鬼……何須救贖？！”
刀鋒貫穿蛇瞳，血海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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