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3日。
一月時間飛快過去，除夕前夜，南方小城。
窗外的雪下得不大，卻足夠讓整座城市裹上一層薄薄的銀白。
路明非窩在樓頂窗台上，呵出的白氣在玻璃上凝成一小片霧，又被他用袖子胡亂擦去。
樓下傳來嬸嬸高亢的指揮聲︰“路谷城！對聯貼歪了，左邊再高一點，哎對對對，就這樣！”
叔叔在梯子上笨拙地調整著紅紙金字的春聯，嘴里念叨著差不多得了，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按嬸嬸的要求挪了又挪。
小胖子路鳴澤裹著羽絨服在下面遞膠帶，時不時掏出手機回兩句qq，他圓潤的臉上顯得格外專注。
路明非收回目光，選擇將夕陽的刻痕光速下線，然後切換到了另一個app。
諾瑪在幾分鐘前發來的郵件︰
【任務簡報】
實習課內容︰執行龍淵計劃︰前往某地，調查異常現象，處理突發事件。
獎勵︰上學期gpa修正至4.0，獎學金資格保留。
備注︰昂熱校長期待你的表現。
“異常現象……”路明非嘀咕著，隨手敲了敲某台空調外機。
他知道學院的異常從來不會是什麼好事，說不定又是哪個龍王睡醒打了個哈欠，或者哪個混血種組織偷偷搞事情。
但比起掛科退學的噩夢，這點風險似乎又算不了什麼。
“路明非！死哪去了？來幫忙包餃子！”嬸嬸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來了。”他低低地應了一聲，把手機塞回兜里，趿拉著拖鞋下樓。
……
廚房里熱氣騰騰，嬸嬸正在 面皮，動作利落得像是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
叔叔笨手笨腳地捏著餃子邊，結果捏出來的餃子個個像營養不良的月牙，軟趴趴地癱在案板上。
很快，隨著路谷城被嬸嬸一番拷打，矯枉過正，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老路，水加多了，面團這麼黏怎麼包？”嬸嬸眉頭一擰，瞪向正往面盆里兌水的叔叔。
叔叔聞言手一抖，水壺差點掉地上，干笑兩聲︰“我、我就是看有點干....”
“干什麼干？你當和水泥呢？”嬸嬸一把奪過水壺，“一邊兒去！明非，你來揉面！”
路明非脖子一縮，趕緊接手，結果用力過猛，面粉噗地一下飛起來，嗆得他直咳嗽。
嬸嬸眼神一厲，他立刻僵住，連咳嗽都憋了回去，老老實實低頭揉面，像個被教官盯上的新兵。
路鳴澤早在十分鐘前就象征性地包了兩個溜去客廳看電視了，留下路明非和叔叔兩個，鵪鶉似的老老實實地坐在小板凳上，學著嬸嬸的手法試圖讓餃子立起來。
不一會兒。
“你這揉的什麼？面團跟被揍過似的。”
嬸嬸抄起 面杖敲了敲案板，“給我用力均勻點，對，手腕轉起來。”
路明非悶頭照做，叔叔在旁邊小心翼翼遞餡料，結果手一滑，雞蛋液糊了自己一手，嬸嬸眼楮一瞪，叔叔立馬縮到一旁。
“一個個的，沒一個省心。”
嬸嬸奪過餡料碗，親自上陣，“看著，餡兒要這麼放，拇指一壓，邊上一折，捏緊別留口子，煮的時候漏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路明非學著她的動作包了兩個，結果一個癱成面餅，一個咧嘴傻笑似的露了餡。
嬸嬸深吸一口氣，仿佛在默念大過年的不能動手，最終只是把 面杖往案板上一拍︰“算了，你負責燒水吧！”
路明非如蒙大赦，立刻竄到灶台邊，乖乖當起了燒水工。
……
同一時間。
某高檔住宅區，楚家。
落地窗外，細雪隱約可見。
“篤——篤——”
楚子航站在廚房里，安靜地切著肉絲，屠龍殺人的刀技今日也是下得廚房了。
刀鋒與砧板的踫撞聲規律而輕快，肉絲姜片以及蔥段在他的刀光中飛快落下，然後整齊地碼在瓷盤邊緣。
“子航——”
甦小妍從客廳探出頭，手里舉著一顆剝到一半的砂糖橘，“你鹿叔叔說還有半小時到家，湯可以晚點再炖！”
“嗯。”楚子航點頭，手上的動作沒停，“先把配料準備好。”
甦小妍笑眯眯地湊過來，順手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別總繃著臉嘛，過年呢。”
橘子的甜味在舌尖漫開，楚子航頓了頓，低聲道︰“媽，客廳茶幾上有堅果，你先去吃。”
“知道啦知道啦。”甦小妍哼著歌晃回沙發，電視里正重播去年的春晚小品，她笑得前仰後合，仿佛第一次看似的。
楚子航看了眼她的背影，繼續低頭處理食材。
灶台上的砂鍋里，雞湯已經炖了兩小時，香氣悄然彌漫。他算著時間，又往湯里加了幾顆枸杞和紅棗，甦小妍最近總說手腳冷，他查了食譜，說這樣能補氣血。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了兩下。楚子航擦淨手，點開屏幕。
林離︰[資料已發郵箱，年後行動，記得帶好東西。還有，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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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彌︰[師兄新年快樂！還有你家湯是不是快好了？我隔著屏幕都聞到香味了。]
路明非︰[師兄！我辛辛苦苦包了四十多個餃子，手要廢了……你那邊怎麼樣？]
楚子航的嘴角極輕微地抬了一下，手指在鍵盤上敲擊。
回復林離︰[收到，裝備已備齊。]
回復夏彌︰[嗯，是有雞湯。你那邊年夜飯吃什麼？]
回復路明非︰[在炖湯，餃子別煮太久了。]
發完消息，他听見拖鞋的沉悶腳步聲。
“寶貝子航，你看這個。”
甦小妍舉著平板興沖沖跑進廚房，屏幕上是一段簡易吉祥如意糕教程，“我廚藝班老師推薦的，說超級簡單，做這個怎麼樣？”
這會兒楚子航正準備切些香菇，聞言抬頭，目光掃過教程上只需三步的標語，又看了眼身後桌上甦小妍先前失敗的焦黑曲奇和塌陷蛋糕，沉默了好幾秒︰“……要幫忙嗎？”
“不用不用。”
甦小妍信心滿滿地翻出糯米粉和紅棗，“這次肯定行。”
……
十分鐘後。
“為什麼它黏在碗里摳不下來啊？！”甦小妍用勺子拼命戳著碗里那坨可疑的膠狀物。
楚子航無奈的放下湯勺，走過去看了眼，“應該是水放多了。”
“我是按照教程里面說的呀，適量？”
“還是我來吧。”
楚子航拿過碗，往糯米粉里加了點玉米澱粉，幾下就揉成了光滑面團，再塞進脫核紅棗，塑形成小兔子，動作行雲流水，這是視頻里的復雜版本。
甦小妍托著下巴看他操作，忽然嘆了口氣︰“兒子，你是不是偷偷報過廚藝班？”
“沒有。”楚子航把成品放進蒸鍋，“只是按邏輯調整比例。”
甦小妍眨眨眼，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這麼聰明，肯定遺傳我的！”
楚子航沒躲，任由她揉臉，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
“呼——”
蒸鍋很快冒出熱氣，小兔子糕點蓬松可愛地躺在籠屜里。
甦小妍歡呼一聲，拍照發朋友圈，配文︰“和兒子一起做的年味~”
楚子航默默把焦黑的曲奇倒進垃圾桶。
“叮。”
門口處，鹿天銘拎著公文包和兩盒精致的年貨禮盒進門，肩頭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回來了？”甦小妍從沙發上跳起來，趿拉著毛絨拖鞋小跑過去，接過他手里的東西，“不是說今年不加班了嗎？”
“臨時有個合同要簽。”鹿天銘笑了笑，目光轉向廚房，“子航，辛苦了。”
楚子航搖頭︰“剛準備好，很快就能吃飯。”
鹿天銘脫下大衣掛好，走到廚房看了眼砂鍋，然後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年前去瑞士帶的，看看合不合手。”
“這是？”
盒子里是一塊玫瑰金的機械表，表盤簡潔，背殼刻著極小的字母，daydate& iet，似乎是某個定制系列。
“謝謝。”楚子航說。
鹿天銘拍拍他的肩，沒多話，轉身去客廳陪甦小妍看電視了。
廚房里又安靜下來。
楚子航將表捏在手中，金屬表帶微涼，但尺寸剛好，他盯著看了看，然後將表揣進兜里，準備開始將最後兩個菜端出去。
窗外，雪漸漸大了。
但煙花的盛放隨著時間的刻度越來越多。
電視里的笑聲，甦小妍的吐槽，鹿天銘偶爾的應和，混著雞湯的香氣，在這個家里緩慢流淌。
世情或許浮淺，但人總得有個地方，讓這一切顯得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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