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一小時前。
“啪嗒。”
一滴烤雞翅的油落在木地板上，源稚生緩緩抬頭，燭光在他金色的瞳孔里跳動。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大概二十出頭的年輕神官，一身白色神官服皺得像腌菜，領口沾著些許醬汁。
“你...是？”源稚生的手指輕輕地按上了腰間的童子切。
“噢！這位客人是來求姻緣的吧？”
年輕神官完全沒注意到危險氣息，一屁股坐在他對面，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別看我們神社破舊，求姻緣超靈驗的！去年還有對情侶來還願來著。”
“我是來查資料的。”
源稚生冷著臉把刀柄往風衣里收了收，他沒有指望所有人都認識自己。
“行啊行啊，神社里的藏書多得很，很久沒什麼人來看過了，你來翻動一下也好。”
年輕神官甩了甩手，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對了，客人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要不要來點烤雞翅？特制醬料，蜂蜜腌過再炭烤的哦。”
“……”
源稚生沉默了一瞬，然後果斷拒絕，“不用。”
“哎，別著急啊，讓你看看我的手藝先。”
……
一小時後。
燭火搖曳，源稚生的指尖停在泛黃的書頁上，另一只手還拿著一串雞翅。
“咕——”
某人的肚子發出抗議的聲音。
窗外傳來烏鴉撲稜翅膀的聲音，他這才驚覺自己已經翻了一堆古籍了。
“啦啦∼”
年輕神官不知何時又溜了進來，這次端著第二盤油光發亮的烤雞翅，孜然香氣混著啤酒沫的味道沖散了古籍的霉味。
“客人，第二盤都來了，再不吃就徹底涼啦。”
神官把盤子往矮幾上一放，塑料拖鞋啪嗒啪嗒響，“噢，這麼入迷，《蛇岐八家紋身大鑒》？”
“不....”
源稚生還沒說完，年輕神官一個箭步湊近，帶著燒烤味的呼吸噴在他臉上︰“那客人你一定是想紋身對吧！”
說完，神官興奮地卷起袖子展示自己的一條花臂。
“不需要。”源稚生用力搖頭。
“別害羞嘛！”神官用油乎乎的手拍他肩膀，“我們白羽天狗神社的紋身秘技可是最.....”
源稚生猛然抬頭，“等等，你說這里叫白羽天狗神社？”
“對啊。”神官莫名其妙地指著窗外，“門口那兒不是寫著……啊，燒壞了看不見了。”
他撓了撓頭，做回憶狀，“說起來，在六十年前的大火之後，這里就不行了。”
“唰——”
童子切帶著鞘抵住了神官的胸口，源稚生的聲音變得比刀鋒更冷，“你究竟是誰？”
神官眨了眨眼，舉起油滋滋的雙手︰“只是個打工的啦，前任神官欠了賭債跑路，債主讓我在這看廟抵債什麼的……”
“夠了。”
源稚生回刀歸位，卻看見對方已經沒心沒肺地啃起了雞翅膀。
“唔。”
年輕的執行局長突然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眼前這家伙不著調的程度，簡直和夜叉他們有得一拼。
“咕嘟——”
源稚生皺眉抬頭，發現對方喝啤酒之余，目光正盯著自己手臂上的繃帶。
年輕神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客人啊，我的推薦是‘龍王斬地獄相’或者是‘諸界之暴惡’，很帥的哦。”
“不必。”源稚生轉身放下那本古籍，“我在找，一種特殊的紋樣。”
“噢？”
神官又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油脂蹭到神官服上也毫不在意，“你說說看？”
“光芒，還有海水。”源稚生比劃著，“有點像是，嗯那種古畫里的....”
“早說嘛！”年輕神官一拍大腿，沾著油脂的手指直接插進古籍堆里翻找，很快就抽出一本破舊的古書，“喏，是不是這種？”
“什麼？”源稚生神色一動。
油膩的手指粗暴地翻了幾頁，只見被抽出的紋身圖冊上，猙獰的巨龍盤踞大日，最下方是少許不起眼的海浪紋樣，正是他在那拉面師傅手臂驚鴻一瞥的圖案！
“日生之處。”神官得意地彈了彈圖冊，“天照命專屬噢，看在有緣的份上……我可以偷偷給你紋，你不要太䱇瑟就行。”
“？”
源稚生捏緊了拳頭，聲音有些發緊︰“你說這是....天照命的紋身？”
“對啊。”神官漫不經心翻著圖冊，“我們神社藏了幾百年的秘本，錯不了。”
“就像我們神社匾額上剩的那個‘白’字，其實原本寫的是....”
“白王血裔？”
神官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是‘皇’啊。”
源稚生猛地站起，矮幾差點被撞翻，烤雞翅在盤子里亂滾，神官心疼地哎呀一聲，卻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盤子。
“你說...皇？”源稚生手指輕顫，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對啊對啊，神社之前....”
年輕神官看著源稚生驟然蒼白的臉，語氣有些異樣，“喂喂，你該不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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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命。”
源稚生輕輕抖了抖風衣下擺，暗金色的浮世繪露出一角。
“見鬼！”
神官恍然大悟，然後一拍額頭，“這麼說，你紋這個正合適啊。”
“不必了。”
源稚生一抬手，抓起了那幾本古籍，頭也不回的就走向門口。
……
藏經閣外，神社屋檐上的風鈴叮當作響，像是有風的妖精在嬉鬧。
更遠的地方，正傳來隱隱約約的手機震動聲，那是源稚生落在悍馬車里的電話。
一堆未接來電正在手機屏幕上閃爍，上方信息欄不斷彈出新消息︰
【少主，繪梨衣小姐失蹤】
【安保系統已全面癱瘓】
【疑似猛鬼眾介入】
……
“等等，你的雞翅還沒...啊！”
塑料拖鞋差點在門檻上絆了一跤，年輕神官一個踉蹌，等他站起身來，只看見黑色悍馬的車燈在薄霧中撕開一道金色光路，幾個呼吸間就消失在眼前。
慢悠悠回到屋子里，年輕神官再度坐下，啃著香噴噴的雞翅。
“哎，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
他搖著頭，突然發現圖冊旁多了幾張萬元鈔票。
“呃，真是性格不錯啊！”
————
與此同時，某輛拉面車在沿海公路狂飆，繪梨衣抱著小黃鴨坐在副駕駛位上，夜風吹散她的紅發，像一面小小的旗幟。
“你老爹我當年....”
上杉越的左手死死握著方向盤，右手揮舞著，嘴里吹著不著邊際的牛皮。
後視鏡里，源氏重工的輪廓正在夜色中漸漸模糊，被舉起的小本子上畫著拉面形狀。
“好，我們去吃...”上杉越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話，“真正的拉面。”
夜風持續灌進車窗，吹散了繪梨衣的紅發，她伸出手，輕輕踫了踫老人手臂上露出的刺青。
那條黑龍，那輪紅日，以及...那片被所有人忽略的，溫柔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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