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藍忘機像往常一樣,帶領一眾小輩夜獵歸來。這次,他們在莫家莊遇到一個凶險的劍靈,幸虧小輩們警覺,及時發送了信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在周邊探查了三天,沒發現任何異常,只好先將劍靈帶回雲深不知處,打算問靈之後再行封印。
行到山門處,藍忘機忽然听到家規石後面有細微動靜,避塵應聲而出,那里卻傳來一個極小的聲音︰“含光君,是我……”
藍忘機眉心微蹙,吩咐藍思追先行帶著弟子上山,自己則轉身向山石走去。
“含、含光君。” 聶懷桑扶著山石,臉色蒼白如紙,眼底的驚悸尚未散去。他衣袍下擺沾滿塵土,發冠歪斜,全然不似平日那個風雅的聶宗主。
“何事?”藍忘機眼底掠過一絲詫異,神色卻依舊冰冷。
聶懷桑抬起頭,眼中滿是惶恐和愧疚︰“…是魏兄……出事了。”
“他在何處?”藍忘機瞳孔驟縮,心跳不可遏制地加快,握著避塵的手猛地一緊,周身靈力不受控制地激蕩開來。
聶懷桑警惕地環視四周,藍忘機當即會意,抬手一揮布下隔音結界。
“我失敗了……”聶懷桑眼眶發紅,聲音發顫,“我讓莫玄羽用了舍身咒,本想…召回魏兄的魂魄,復活他。可儀式失敗,魏兄最後一絲靈識…消散了……”
話未說完,藍忘機已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骨頭︰“他在哪?”
他已經敏銳地察覺到聶懷桑話中暗含的信息,心中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既然要復活,魂魄必須要有載體,那麼……
聶懷桑痛得倒抽冷氣,卻不敢掙脫,結結巴巴道︰“在...在聶氏密室。含光君…我帶你去看… 但你要答應我… ”
他仔細觀察藍忘機冰封般的面容,才繼續道︰“無論看到什麼,都要冷靜。”
眨眼間,他只覺得領口一緊,勒得他喘不過氣,等回過神時,人已站在藍忘機的避塵之上。
藍忘機的心跳如擂鼓,那個可怕的念頭險些焚毀他的理智。魏嬰他…還在嗎…
一處隱蔽的石洞前,聶懷桑停下腳步,從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幽藍的光線下,他神色復雜︰“就在里面。”
石洞陰冷幽深,兩人下行許久,才到達一個石室,中央的冰棺內靜靜躺著一個人影。藍忘機腳步一頓,呼吸幾乎停滯。
是他,是那個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他仍穿著不夜天圍剿時熟悉的玄衣紅衫,雙手交疊置于胸前,面容安詳得仿佛只是睡著了。沒有傷口,沒有血跡,甚至連衣袍都完好無損。
藍忘機急步上前,指尖顫抖著撫上那張熟悉的臉。冰冷,沒有一絲溫度。他輕輕掀開魏無羨的衣領,鎖骨下那枚太陽紋烙印清晰可見,最後一絲僥幸也煙消雲散——是真的魏嬰,不是幻象。
“怎麼回事?”藍忘機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他的魏嬰,真的回不來了……
聶懷桑頹然地靠在石壁上,緩緩道︰“我也不知道……莫玄羽確實完成了獻祭儀式,但他…他消失了,只留下魏兄的…的尸身。”
他痛苦地抱住頭,“我本想給魏兄一個重生的機會,讓他幫我大哥報仇,沒想到…卻連他最後一絲靈識也沒保住……”
藍忘機眼中的絕望和痛楚幾乎要滿溢出來,手指深深地摳進了冰棺。
忽然,他眉心一蹙,猛地捂住胸口。“轟”地一聲,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他體內爆發出來,石室劇烈震動,塵土撲簌簌下落,聶懷桑被氣浪掀翻在地,眼睜睜地看著冰棺在風暴中寸寸碎裂。
“含光君!” 聶懷桑失聲驚呼。
藍忘機長發無風自動,眼中金光流轉。剎那間,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腦海——那個明媚燦爛,總愛纏著他喚“二哥哥”,被他珍之重之捧在掌心的道侶,在下界竟遭遇如此劫難……
“魏嬰… ”他踉蹌著將冰冷的尸身擁入懷中,淚水無聲滑落。
聶懷桑縮在牆角,震驚地看著藍忘機周身氣勢節節攀升。那不再是凡間修士的威壓,而是…一種前所未見的恐怖氣息。
“害你大哥之人,我已知曉。” 藍忘機突然開口,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連同魏嬰之仇,自當血債血償。至于聶氏,亦難辭其咎。”
聶懷桑渾身發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楮︰“含光君你...?” 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呢,藍忘機為何就知道了?
金光漸斂,露出藍忘機冰冷如霜的面容,他語氣平靜,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本君乃神界含光神君轉世,魏嬰是我的道侶。”
石室內死一般寂靜。聶懷桑張了張嘴,突然撲通跪下,哀求道︰“神君可有辦法救救魏兄?”
藍忘機抬手虛扶,一道金光將人托起︰“他的魂魄已不在此界。”
“那現在…?”
藍忘機眸底閃過一絲陰鷙,聲音冰冷︰“傳消息出去。夷陵老祖重生,三日後不夜天宣戰。”
聶懷桑倒吸一口冷氣︰“這...會不會打草驚蛇?”
“無妨。” 藍忘機袖中飛出一道金光,化作玉簡落入聶懷桑手中,“按上面寫的布置。三日後,我要讓所有迫害過魏嬰的人…都自食惡果。”
他抬手在聶懷桑眉心虛虛一點,一道金光沒入其中︰“此印可暫保你人身安全。”
聶懷桑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本虛弱的體質似乎瞬間強健了許多。
他正準備跪謝,卻見藍忘機揮了揮手︰“去吧,按計劃行事。”
話音未落,他和魏無羨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雲深不知處靜室,里面隱約傳來一聲壓抑的啜泣。那聲音痛苦不堪,像是從靈魂深處掙出,讓院中的白鶴都忍不住隨之哀鳴。
含光神君,或者說,覺醒神君記憶的藍忘機,正被兩股記憶撕扯著,主世界有多麼甜蜜幸福,這一世的生離死別就有多麼痛苦。
他坐在床邊,指尖撫上魏無羨冰冷的面容,輕聲呼喚,聲音顫抖︰“魏嬰……為何要拋下我一人……”
淚水無聲滑落,滴在魏無羨的臉上。這一刻,高高在上的神君,也不過是個痛失所愛的凡人。
許久之後,他將人妥善安頓,指腹輕輕摩挲過那人眉間,輕聲呢喃︰“等我……很快便回去尋你……”
三日後,不夜天。
仙門百家修士齊聚炎陽殿前,人人手握兵器,緊張地望向高聳的殿頂。十六年前,魏無羨就是站在那里與天下為敵。人群中不時傳來刺耳的咒罵聲,字字句句都在唾罵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
突然,殿頂風雲突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憑空出現。白衣如雪、面如冠玉的那位,竟是姑甦藍氏的含光君藍忘機。而站在他身邊的黑衣人,竟然是本該被挫骨揚灰的鬼將軍溫寧!
“怎麼回事?含光君怎麼會和鬼將軍在一起?”
“溫寧不是早就被滅了嗎?”
“不是說魏無羨要來報仇嗎?怎麼是含光君?”
場下頓時炸開了鍋,修士們紛紛握緊佩劍,警惕地盯著殿頂。人群中,聶懷桑帶著聶家弟子悄悄退到外圍,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
眾人嘩然之際,也漸漸明白,或許魏無羨重生復仇,只是一個幌子,真正想復仇的是含光君。可是,含光君為何要替魏無羨復仇?一時之間,眾人心中疑惑重重。
藍啟仁與藍曦臣相視一眼,排眾而出。藍啟仁面色鐵青,仰頭看向殿頂︰“忘機!你這是要做什麼?” 聲音里既有震驚,又帶著難以掩飾的痛心。
藍曦臣眉頭緊鎖,溫潤如玉的面容此刻布滿憂色︰“忘機,快下來。有什麼事我們回雲深不知處再說。”
這麼多年,他早已看出弟弟對魏無羨的心思,但這不是他挑戰整個修真界的理由。再這樣發展下去,他如何能保住弟弟?
殿頂之上,藍忘機神色淡漠,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當視線掠過金光瑤時,這位仙督大人正微微眯著眼楮,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手中並無武器,看似從容,卻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半步,隱入蘭陵金氏弟子之中。
“含光君今日之舉,倒是出人意料。”金光瑤聲音溫潤,卻帶著幾分試探,“不知可否給諸位一個解釋?”
藍忘機聞言,眼中寒芒一閃。他緩緩抬手,一道金光自指尖迸發,在空中化作十六個血淋淋的大字︰
“血債血償,天理昭彰;欺他之人,今日當誅。”
這十六個字一出,全場嘩然。金光瑤臉色驟變,猛地轉頭望向藍曦臣,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二哥,忘機是不是被什麼人蠱惑了?”
藍啟仁氣得胡須直顫︰“荒唐!忘機,你可知自己在做什麼?快隨我回去!”
藍曦臣更是急聲道︰“忘機,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不要在這里…”
就在藍氏叔佷勸慰之際,江晚吟突然走到人前,紫電在手中 啪作響。他嘴角掛著譏諷的冷笑︰“呵,你們姑甦藍氏真的是好教養!堂堂藍二公子,竟要與邪魔歪道同流合污!”
話音未落,藍忘機眼中寒光乍現。只見他袖袍一揮,一道金光如利刃般直取江晚吟腹部。江晚吟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覺丹田處一陣劇痛。
“啊!” 他慘叫一聲跪倒在地,眼睜睜看著一顆赤紅的金丹從體內被生生剝離,懸浮在藍忘機掌心。
藍忘機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忘恩負義之徒,不配用魏嬰的金丹。”
江晚吟面如死灰,顫抖著捂住腹部︰“你…你胡說八道……”
他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恐與憤怒,“還給我!那是我的金丹!”
場下頓時一片嘩然。眾修士驚得連連後退,誰也沒想到會親眼目睹這樣的場景,素來雅正端方的含光君,號稱逢亂必出的仙門名士,竟然當眾生生挖出了江晚吟的金丹?而更令他們震驚的是——
“什麼?竟是魏無羨的金丹?”
“江宗主自己的金丹呢?為何要用魏無羨的?金丹還能隨便給別人?”
“難怪當年魏無羨突然改修詭道……”
議論聲此起彼伏,金光瑤臉色陰晴不定,袖中的手指已深深掐入掌心。藍啟仁握劍的手猛地一顫,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震住了。
藍忘機冷冷掃視眾人,掌心一合,那枚金丹竟化作點點紅芒消散在空氣中。他聲音冰冷︰“十六年前,你們不問真相,肆意污蔑魏嬰。殊不知,他本是這世間至純至善之人。這骯髒卑鄙的世界,根本不配他來拯救。”
眾人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困惑之色。
“忘機,究竟發生了什麼?”藍曦臣驚訝地睜大了眼楮。
他竟不知,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忘機,竟然能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話。但更令他震驚的,是忘機話中的內容,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顛覆他多年來的認知。
藍忘機眼中金光流轉,廣袖輕揚,一道璀璨光幕在半空中展開。光幕中顯現的影像讓在場修士無不駭然失色——
只見一方小世界的天道化作稚嫩童子模樣,怯生生地跪在兩位尊神面前︰“求墨玄神尊和含光神君垂憐,助小道完善此界法則,打開飛升通道。”
魏無羨斜倚在藍忘機懷里,輕笑出聲︰“小東西倒是機靈,知道來找我們。”
他轉頭看向藍忘機,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尊貴的含光神君,可能這次也不會順利,你怕嗎?”
藍忘機面色清冷,眼底卻映著柔光,一手攬在他腰間,另一手溫柔地輕撫他的發絲︰“不怕。有你在,即便歷經劫難,亦甘之如飴。”
頓了頓,他又輕聲道︰“只是...我擔心你……”
“放心啦~ 我才不怕呢,橫豎二哥哥永遠都是我的……大不了,回來你好好補償我……” 魏無羨笑吟吟地湊近,在他耳邊輕語幾句,惹得藍忘機眸色一暗。
畫面一轉,青蘅君夫人正值生產,藏色散人也身懷有孕。天現異象,兩道流光分別沒入兩位孕婦腹中。
光幕消散,藍忘機冰冷的聲音響徹雲霄︰“爾等可知,你們口中的邪魔歪道,實則是來助此界晉升的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