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落英拿起炭棒，在一張空白的怪人臉上寫下了秦禽的名字。
“你看，你還是忘不了這個男人，這個人渣這麼爛，這麼畜生，你還是要寫下他的名字，讓他和你的命運糾纏，讓他和你捆綁在一起。”錢甲發現了蹊蹺，“你承認吧，你愛的不行。”
“那你是想我跟你糾纏?”魏落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投過來一個淡淡的眼神，“我不過就是無聊，他能幫我解悶。”
“除了他願意被我玩弄，當我的狗，還有誰願意放下身段陪我玩?”魏落英上下審視著錢甲，“難道你也願意當我的狗，被我當狗耍嗎嗎？”
“對不起，姑奶奶，是我多嘴了。我祝願您和您的狗長長久久，相伴到天荒地老，我祝願您和您的狗玩的開心。”錢甲朝魏落英的方向磕了幾個頭。
魏落英扭過臉去，“別跪我，我討厭別人跪我，我討厭別人向我求饒。”
魏落英腦子里一瞬間閃過各色各樣的惡鬼求饒的臉。他們雖然罪孽深重，罪行累累，罪無可恕，但是他們即便是墮入了無間地獄，承受了百般刑罰，也不會認自己的罪。他們情願挫骨揚灰，情願灰飛煙滅，也不會認自己的罪。
讓他們認罪，比讓他們死都難。
他們只是固執的說，我沒錯！我沒錯！
即便是被業火反復灼燒，被自己的罪證反復炙烤，也只會求饒，只會喊冤，從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好像只要願意低下頭，願意放下身段，放下自尊跪下來求饒，只要能得到原諒，所有的罪過，所有造下的孽債就都可以一筆勾銷。
惡鬼的懺悔都是虛偽的，他們的道歉空洞的令人作嘔。
他們企圖得到受害者的原諒，得到審判者的原諒，只是為了自己在遭受懲戒的時候，能得到寬恕。
那些為了脫罪而編織出來的措辭，就像是尸體腐爛之後流出來的溫熱油脂，渾濁又惡臭，那些謊言順著髒污牆壁流淌而下，在陰濕的角落里匯聚成一灘令人反胃的黑水。
惡鬼的抗辯，魏落英時時刻刻都在听，那些惡鬼的哀求像咒語一樣在她的腦子里不斷的回響。
那些惡鬼把自己的私欲包裝成精美的花束，贈送給自己的有緣人。
這些帶毒的花朵只要勾連住皮肉就丟不開了。
毒花只能鮮亮一段時間，等所有的花瓣都凋謝之後，就會露出它本來的面目。
花瓣凋謝之後，鮮亮的花束就只會徒留幾根光禿禿的根睫。
根睫沒有繁殖能力，只剩下了毒。經年累月的毒。根睫上的每一根突出的刺里都包含著致命的毒液。
每一根毒刺都勾著有緣人的肉，連著有緣人的心。
這根毒刺緊握在手心里，致命，拋出體外，也致命。
那些罪孽已經成為了受害者生命中的一塊拼圖，它已經嵌進了受害者的人生里，成為了大腦運行的底層邏輯。
所有的惡鬼都想通過說一句對不起，來消解掉自己的罪孽，只要消除了罪孽，就可以繼續犯罪。也許這麼做能讓他們好過，但是憑什麼呢?憑什麼要讓這些惡鬼好過？
魏落英說過同樣的話，她踩住了一個惡鬼的頭，就這麼居高臨下的問他，“你說，你告訴我，憑什麼你說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得到原諒？”
“不然呢？不然地藏菩薩為什麼在地府里？菩薩在這里不就是為了寬恕我們這些罪人的嘛？菩薩在這里難道不就是為了寬恕我的罪的嘛？我誠心悔過，我誠心道歉，為什麼我不能被原諒？”
魏落英二話不說，拔下了惡鬼鮮紅的舌頭，“可是你知道的，我不是菩薩。”
那惡鬼張開血盆大口，仰天長嘯，“哈哈哈，你囂張什麼？你神氣什麼？你以為自己有多高貴啊，婊子！”
“這天底下誰沒有罪啊！你懲戒的過來嘛？這十八層地獄一直在擴建，無論懲戒力度再提高多少倍，這地方什麼時候空過？你自己不過就是在干一些徒勞無果的事。我走個過場認個錯，你就原諒就好了，這麼較真干嘛？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罪惡克星，可以洗滌人間嘛？”
惡鬼的黑血滴落在地上，積少成多。
“夢想就是他媽的做不到才他媽的叫夢想！你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嘛？”
惡鬼指著魏落英手中自己的舌頭。
“你跟我都在做一樣殘忍的事情，你披著審判者的偽裝懲罰我，不過就是在懲罰我的過程中，體會到了虐待他人的快感。不然你整天做這種懲戒惡人的事情，你的內心為什麼還沒有崩潰？”
惡鬼臉上掛上了惡劣的笑容。
“懲罰我的滋味是不是很爽快？你不過就是另一個我，你也是惡鬼，你也跟我一樣，用虐待別人的方式找快樂，你跟我有什麼區別！”
“承認吧！你他媽比我更惡劣，我不過就是作惡多端，你是披著審判者的皮在滿足私欲！你比我更惡劣！我不過就是沒有做到你這個位置，不然我會比你做的更好更出色。我不會干了這麼久，還在這里當修羅，我早就殺穿了這地獄，成了佛祖！”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魏落英漫不經心的在這只惡鬼身上點燃了零星的業火，黑火在這惡鬼身上還沒燒夠半天，這家伙便開始求饒。
“姑奶奶！我認錯了，我有罪！我真的低頭了！姑奶奶快放過我！我是豬，我是狗！我命賤！我口無遮攔，我什麼都不是，姑奶奶饒命！祖宗饒命！”
魏落英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表演，“沒事，這點程度的業火，能在你身上燒個三年五載，你一時半會死不了的。你想成佛，我能幫你鍛煉鍛煉。”
魏落英停頓片刻，“我記得，你剛才說，你想當佛祖？”
“我就是隨便說說的，姑奶奶別往心里去。”惡鬼說。
“那可能沒辦法，我這人一向認真，你說什麼，我就會信什麼。”魏落英說。
“姑奶奶停火吧！我受不住了，我認罪，我服軟！我低頭！”惡鬼躺在地上，開始裝死。
“放心，你慢慢受著吧，這火燒不死你的，我壓著火候呢。”
魏落英丟下了一個輕淺的眼神。
“你如果真死了，說明你真沒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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