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
“啊?”顧明還沒有從剛才的血腥場景中回神,南宮明已經重新長回了人的模樣,他現在換了一身衣裳,又干干淨淨的坐在了書桌面前。
秦禽有些不情不願的坐在書桌旁邊,看著南宮明在草紙上寫字。
“幫我磨墨。”南宮明示意顧明站在硯台邊。
顧明神色恍惚的走過去,他已經有些分不清真實和虛幻了。
書童手里端著茶壺,直接往硯台里添了茶水。
秦禽看到了書童心不在焉的舉動,“看清楚了,那不是茶杯。”
顧明還沒有反應過來,南宮明把書童手里的茶壺拿開,自己拿著墨塊研磨起來,“沒事沒事,都一樣。”
“對不起,我,我...”顧明有些手足無措。
他現在只想逃離這個奇怪的地方,但是仔細想來,他根本無處可逃。他離開了這個書齋又能去什麼地方呢?
哪里都是一團亂麻,無論是呆在這里,還是回到原來的世界,他要面對的都是一團亂麻。
“你在想什麼?”南宮明的話傳到了顧明的耳朵里,他的語氣好像不容抗拒,像是擁有一種蠱惑力,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回應。
“我...”顧明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所有的情緒都糾結在一起,所有的情感都纏成了一團亂麻。他想把這一團東西全倒出來,可是他只有一張嘴,他挑選了半天線頭,都找不到頭緒,所以就卡住了。
南宮明在草紙上寫下了一個“城”字。
“你還想回到過去?”
南宮明抽空瞥了一眼旁人,繼續沉下心用毛筆蘸了些墨汁,繼續在草紙上寫了一個“均”字。
“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顧明看著硯台里濃黑的墨水,顧明想起自己穿越之前,留在原來那個世界的爛攤子,“根本看不到任何出路,我好像被困住了,什麼都做不了。”
就好像掉進了一片深重的墨色中,沒有辦法從一片黑暗的光景中,看出一點亮色來。
“你有心事?”南宮明想听听這小小書童想說什麼,他繼續在草紙上寫了了一個“伐”字。
書齋的輪廓慢慢淡化消失,整個空間又只剩下了顧明和南宮明兩個人。
瘋書生找到了一個好助手,他喜歡這個書童,所以他想借此機會,直接讓書童開竅。
“之前的談話被我師兄打斷了,你還沒說完呢。你說,你好像也舉辦了什麼讀書會,以書會友?”南宮明繼續拆分紙面上的幾個字,寫下了勻,成和戈。
秦禽在一旁也中了蠱惑,他看著紙面上形態各異的字,陷入了拆字游戲的迷宮之中。
顧明被瘋書生引導話題,陷入了被拆分成碎片的回憶之中。
“說是以書會友,其實並沒有人真的知道我在寫什麼。”顧明雙眼無神,整個人的心緒墜入了深谷,“我以為我已經給了很多提示了,但是一個人也沒有看見。”
“這個世上並沒有人可以真正的理解另一個人。”顧明陷入自己為自己設置的絕望境地,“大家只是在假裝熱鬧,假裝交流,所有人都只是在模仿和表演,並沒有人能真正理解另一個人。”
南宮明繼續在草紙上寫下習,戊和弋,他像解剖一樣,把每一個字拆得足夠細致。
顧明也喜歡玩這種拆字游戲,字和字之間,又很多類似的結構,只要去除一部分,添加幾筆,或者讓字體剩余的部分和其他殘缺的組合在一起,就能形成新的字。
文字的數量足夠多,他可以這樣一個人,頭腦風暴玩上一整天。甚至給拆字的過程安排邏輯,編寫故事,發展到最後。
他甚至能直接將一個拆字游戲,豐滿成一本小說。
“你是覺得這世人不懂你,可是這世人沒有要懂你?”南宮明繼續寫字,他在紙上寫下了習和刁。
“因為無聊啊!”顧明情緒激動起來,“因為凡人的世界無趣又無聊,你不覺得嗎?”
“你們這個世界還有仙術,我們那個世界有什麼啊?他們還要在那個枯燥又蒼白的世界里掙扎多久?”顧明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這世上的很多游戲都已經被玩爛了,為什麼情願眼睜睜看著這個世界爛掉廢掉,也不想著去玩點新花樣?是不是有病?!”
紙面上的字,最後都刪成了最開始的那一筆,刪成了最開始的那一橫,最開始的那一點。
“新游戲,意味著重新開始。”南宮明說,“就像把所有的字體廢除,再重新造字,有誰有這個氣力?”
“我!”顧明回答。
“你是誰?你算什麼?”南宮明沒有抬眼看他,“你設計好了游戲規則,別人就一定要玩嗎?”
顧明一時語塞,他好像听過類似的回答。
他好像在某一間辦公室里听過類似的回應。
“你的想法是很不錯的,但是,這種故事結構,誰能學會?它可以復制嗎?”
老總看了眼電影的票房數據,又看了眼他的劇本。
“小顧啊,你很有天分,也很有才華,但是,這種東西是你獨一份,這種技法,別人學的會嗎?”
顧明從沒有想過這種東西他要交給別人,他只是想讓自己變成獨一無二,從沒想過要分享。
“小顧啊,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天才的,我們凡人看不懂。”
老總拿出打火機,把顧明整理出來的創作思路點燃,扔進了網狀的垃圾桶里。
顧明看著自己的心血在垃圾桶里燒的火熱,整個人如墜冰窟。
“確實,每個人都在照鏡子,每個人都在別人身上折射另一個自己,這個時代就是一個稜鏡時代。”
老總點了一根煙,“但是看破了又如何,你不賺錢了嗎?”
“就像你表達的,一個人站在稜鏡面前,就會發生色散,折射出人心里的七情六欲。”
老總吐出一個煙圈。
“對啊,人就是欲望的集合體,但是拆分出來了又如何,還不是要拼回去,孤木難成林,你看到過有誰的欲望孤零零的在大街上走嗎?那多嚇人啊。”
“你把自己拆的四分五裂,最後還是要通過濾波器,把不好的篩掉,再和其他的重疊,拼出一個最好看的干涉條紋,拼出一個最好的自己?”
“別人為什麼要玩你的游戲,別人為什麼要幫你拼好你自己?”
南宮明的臉和那個老總的臉重合了。
“你是誰啊?你算什麼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