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批修士到了安樂城。
這一批修士就顯得更加劣等了，先不管他們的經歷如何，閱歷如何。
之前的第一批好歹還能御劍飛行，這一批就只能騎著飛禽走獸到達現場了，自身能力上就落了下風。
雖然御獸也是本事，但終歸是借勢，時間上也慢了一些。
任何行當，打頭陣的都是還算拿的出手，越是往後面的幾波人就越來越沒眼看了。
放哨的遠遠就瞧見了那幾個無法隱匿行蹤的修士，直接向城中放出了信鴿，信鴿很快飛到了衙門中，侯知府還沒有離開，他還等著李井調查好詳細情況之後再一道回府，免得又出現什麼差池。
舒縣令的傀儡抓住了那只信鴿，信鴿腿上只是被草草綁上了一根紅色綢帶，紅色是一種警告，表示城門外來了不速之客。這是錢甲的主意 省的通報不及時，麻煩來了亂了陣腳。
“有什麼麻煩？”侯知府看到縣令的神色，分了心神去問。
“沒什麼，大人。”舒縣令听了侯知府剛才那段肺腑之言，一時間也不知要作何感想。
麻煩總是一個接一個來，即使是做出了某些改變，但是好像無論怎麼掙扎結局都是一樣的，只有成仙才能擺脫這輪回困苦，但是這芸芸眾生，大家都是最普通的那一個，誰又能成仙呢？
“大人，你有沒有想過成仙？如果你成了仙，你是不是就能把這凡人管理的服服帖帖了？你是不是就能穩穩地坐在這張太師椅上，把你所有的領導才能完完整整的發揮出來，帶領著凡人共創輝煌？”
樹妖心中沒有答案，因為沒有人這麼做過。就算是皇帝，也是要駕崩的，就算是拿到了皇權的人，真正站在權力頂端的人，無一例外，都會在權力的位置上無可奈何的死去。
沒有一個真正的神仙，能長久的坐在權力的位置上管理凡人。、
那些佛像神像，那些有著特殊指代的石雕，那些看似不朽，但全是人造的假神仙。它們零零散散被堆放在人間各處，成為人們想象中頭頂三尺的神明。
人們只是用自己想象中的恐懼在規範自己的行為，並沒有一個真正的神仙統治天下，如果真的有神仙能統治天下，那會是怎樣一個場面？
“成仙？”光是把這兩個字念出來都有些吃力，侯知府還真的沒有想過自己能成仙，皇帝自稱萬歲，也沒有真的能活到一萬歲的，就算是傳說中的彭祖也只是活到了八百多歲。
“怎麼成仙？你有辦法？”此話剛說出口，侯知府便覺得自己荒唐，對方要是真知道成仙之法，他自己不早就成仙了？退一萬步講，他就算真的知道，又為何要告訴自己。
這是個鉤子，是個誘餌，他想把我套進去。
侯知府心中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等著接招。
“我也不知道如何成仙，我也在求成仙之法。”樹妖很多話悶在心里，從來沒有跟任何人傾訴過。
他是妖，這個身份跟誰也不能說。他曾經被一家農戶澆灌長大，為了報恩，他把地下礦藏的具體位置告訴了這家農戶。
可是，農戶干了一輩子農活，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干農活的，根本不理解礦藏的價值，也不知道如何開采，如何買賣，如何通過交易讓自己變得富有。
就算是家里真的有礦，也還是一輩子過著刀耕火種的日子。
農戶理解不了樹妖的好意，只覺得對方是妖，對方在欺騙，對方在設置陷阱等著他跳進去。
“你快些走吧，我念你沒有傷害我的家人，我也不會暴露你的身份。你趕緊離開這里，我們之間的情分已經兩清了，我心領了你的好意，我們之間互不相欠。你不用再來找我，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你。”
凡人幾乎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他，就算是展現出十成十的好意，也會排斥他這個異類。
樹妖想不明白了，他還沒有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惡事，怎麼就這麼人厭狗嫌了？就因為他跳出了自己本該走的道，所以上天和眾生就要如此算計自己？
做好事沒人在乎，捧出一副熱心腸還要被人認為是別有用心，那不如就干脆做一個惡徒。
起碼成為惡徒之後，周圍人的懼怕都會是真的，是配得上的，是合乎情理的，是合乎道理的。
做好事還被人嫌棄，那太不合理了。
所謂的相由心生，也不過是因果倒置，明明是心由相生，偏偏要說他人天生壞種。
人間的千頭萬緒就是糾纏在一起的一團亂麻，一團亂麻誰都拎不清思緒。
好不容易整理好幾根，微風一吹又亂了。
只有一股腦一刀切，用快刀一瞬間把千頭萬緒全部斬斷。
就像和尚把三千煩惱絲全部剃掉，就不會有什麼好糾結的了。
樹妖成了那把剃頭的刀，剔骨的刀，他修了殺戮道，他從白天殺到夜晚，從城東殺到城西，他殺出了境界，殺出了名堂。他靠著殺戮破了別人的輪回，也破了自己的輪回。
所有人對他的畏懼，慌亂，憎恨，憤怒都是真實的情緒，他終于體會到了假面之下的真實情感，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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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禮儀和道德之下的真實。
但是生死就是瞬間的事，只要人一死，所有的情緒就都消失了，所有的真實就都消失了，所有的意義就都消失了。他只能接著殺，接著感受那種稍縱即逝的真實。
“你果然是妖孽，如果你還念著以前的情分，你為何要殺我？”農戶控訴道。
“如果你該死，那麼這就是你的命數，你今天就應該死在這兒。”樹妖一步一步的靠近，“如果你不該死，那麼你就是枉死鬼，閻王會安排你別的命途，或者閻王不收你，讓你成為游魂野鬼，讓你看透別人的命，我是在幫你改命。”
“荒唐！胡說八道！”農戶說。
“這世間多的是荒唐的事，就像你。”樹妖指著農戶，“我給你資源，我想改你的命，可是你不要，你不領情，你非要讓那好運從手里白白溜走。”
“你生生世世注定是個農夫，你這輩子，你的下輩子，你的兒子，你的孫子，都不會改的。一代是農戶，生生世世都是農戶，你就算是有血脈，你的子子孫孫也要被困在這一畝三分田里。”
“不如讓我斬了你，給你個解脫。”數根藤條伸了出去，貫穿了農夫的心口。
舒縣令也殺到麻木了，殺到自己的心看到任何人間慘劇也不會再被撼動。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道雖說可以繼續走下去，但是走到盡頭也沒法解開自己的心結。
到底做到如何才算功德圓滿？做到何等程度才算達到成仙標準？
真的要把這世人全部殺光才算殺生證道？那成仙的意義又何在？
成仙不就是為了升上雲端之後，笑著俯瞰人間這一群渾渾噩噩蠅營狗苟的螻蟻嗎？如果螻蟻全被殺沒了，那天上的神仙要笑看什麼？他們的樂子是什麼，如何才能體現出他們的高貴和不凡？
殺生不能悟道，殺生不過是和上蒼交易的籌碼。那些神仙看似悲憫世人，苦凡人之所苦，痛凡人之所痛，都不過是在看戲而已。
好像降下天罰是要為民除害，懲治惡徒，其實只是在維持戲場的秩序，接著奏樂接著舞，隔岸觀火。
“只要成了仙，做什麼都會是對的，無論秉持著什麼樣的政見都會是對的。”舒縣令眼楮里冒著火光，看著侯知府，“因為你會一直活著，只要活著，就是對的。”
知府的胸口也燒起了火焰。
“只要活著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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