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邊走邊想之間，已進入了聖所里面的一處大廳。
廳門是整塊橄欖木打造，雕著貓頭鷹與長矛的紋樣。
廳內中央，擺著張橢圓形的石案。
案面是米洛斯島的白玉，邊緣嵌著圈珍珠母貝，在光里泛著虹彩。
“請坐。”
雅典娜抬手示意石案左側的席位，“這是我常坐的位置，能看見窗外的橄欖林。”
這座聖所，雖然不如帕特農神廟雄偉壯觀，卻也算是干淨清幽。
乘風掃了一眼周圍，依言坐下時，指尖觸到墊子的絨毛，柔軟得像雲絮，竟驅散了幾分旅途的寒意。
抬眼望向窗外，果然有片青綠色的橄欖林漫過山坡。
葉片被風吹得翻轉，像海浪在陽光下翻涌。
兩人剛坐穩，廳外便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兩個身影從回廊盡頭走來。
走在前頭的是位老嫗，六十許，身披深紫色的祭司袍，針腳細密，看得出是多年的舊物。
在她身後，跟著個侍女打扮的少女。
她雙手捧著個銀質托盤，托盤上蓋著塊米白色的布巾。
兩人走到石案前站定，老嫗先躬身行禮，動作緩慢卻一絲不苟。
“主人今日來得早，聖所的蜂房剛割了新蜜，稠得能拉出絲，要調些羊奶來嗎？”
少女施禮後，將托盤輕輕放在石案一側，垂手而立。
雅典娜的目光在老嫗臉上停了瞬，嘴角彎起個淺淡的弧度。
“菲亞嬤嬤，調兩盞吧。用帕納索斯山的山羊奶，溫到不燙唇。”
“再準備盛宴，我要款待客人。要埃維亞島的烤全羊，得是剛滿周歲的羔羊，用月桂木燻。”
“還要有比雷埃夫斯港的龍蝦，得挑帶黃的母蝦。金槍魚要最肥的腹肉，配西西里的檸檬汁……”
菲亞嬤嬤邊听邊從懷里摸出塊羊皮紙，用炭筆一一記下。
記完了，她又問︰“烤全羊得用月桂木燻足一個時辰，要不先上些冷盤墊墊？”
“地窖里還有去年腌的橄欖，泡在蜂蜜水里，甜津津的。”
“也好。”
雅典娜抬手拂過案面，“讓莉娜去取些來，再拿兩塊蜂蜜蛋糕，要剛出爐的。”
被喚作莉娜的少女應了聲“是”，轉身離開。
菲亞嬤嬤則掃了乘風一眼，也躬身退下。
終于安靜了下來，乘風用指尖摩挲著杯沿，看向雅典娜。
“女神，我此次來，是為尋找一位叫至尊玉的故人。他同我一樣，都是黑發黑眼……”
“把阿瑞斯揍哭的那位大聖？”
雅典娜的聲音先一步響起，言語中帶著驚訝。
顯然，她無法想象，乘風會與那位神通廣大的異靈相識。
貓頭鷹報信，她趕來的路上，已經看到乘風被一群普通的雅典士兵緝拿，是阿芙洛狄忒解開了他的鐐銬，將他救下。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與那位異靈有交集？
她看向乘風，“你……你是他朋友？”
乘風心頭一跳，指尖在杯沿捏出道紅痕。
听她的言語，至尊玉果然恢復了齊天大聖的神通，並且與此跟阿瑞斯爭斗過。
阿瑞斯雖是十二主神里最魯莽的，可神骨堅硬，尋常神力根本傷不了分毫。
他被揍哭，定是猴王那根金箍棒沒輕沒重，怕是把奧林匹斯的臉面都捅破了。
可現今問題在于，自己若是承認與至尊玉是朋友，那便等于將阿波羅的“黃昏預言”坐實一半。
到時候，不僅奧林匹斯眾神會盯死自己，連雅典娜，只怕也會與自己為敵。
畢竟她是奧林匹斯的十二主神之一，絕不可能站到自己這邊。
然而若矢口否認……
智慧女神是誰？絕不會無端試探。
十之八九，她已察覺到自己和至尊玉之間的某種聯系。
一旦否認，被她識破，只會讓她對自己生出隔閡。
承認與否，都是險途。
剛才的言語倒是有些搪突了。
躊躇了一番，乘風終是開口，“我雖認識他，卻不是朋友，我倆是仇敵。”
“仇敵？”
雅典娜的手指頓了頓，言語中帶著一絲驚訝，“那位大聖神通廣大，連阿瑞斯的神骨都能打折，你又如何與他結仇？”
“唉！”
乘風佯裝嘆了口氣，臉上擠出一絲痛苦表情，“我有兩名情深義重的結拜兄弟，一名叫奔波兒霸，一名叫霸波兒奔，都是老實善良的漁民。”
說到這里，他偷偷瞄了雅典娜一眼，見她沒有任何疑惑，繼續道︰
“那天，他們兄弟二人在江邊打了魚往回走，結果被那至尊玉攔下，非要搶他們手里的魚。我那兩位兄弟不同意，與他爭執起來，誰知……”
他聲音里帶著幾分沙啞，仿佛真被記憶刺痛。
“那至尊玉性情乖戾，一言不合，揮棒打殺。等我趕到時，兩具尸骨早已冰冷，正看到他拎著兩條魚消失……”
話到此處，他的聲音陡然一滯，像被什麼堵住了喉嚨，半晌才吐出。
“兩條老實巴交的漁夫，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我怎能不恨？所以我在到處找他，一定要為我的兄弟報仇。”
雅典娜靜靜地望著他，眸色里映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光。
“可是……你只是一個凡人，值得為你的兄弟這樣做嗎？那個大聖，神通廣大，你這是在送死。”
“值得！”
乘風抬眸，看著她，“那兩位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看著他們白死。”
雅典娜愣住。
智慧女神懂得世間無數道理，卻在這一瞬，無法辯駁。
——兄弟。
凡人無法理解神明的孤獨。
而神明同樣，也不能理解凡塵間最淳樸的情誼。
“若真如你所說……”
她聲音低沉，帶著一點激動，“那你與他之間的仇怨，也許已經了結。”
“了結？”
乘風心頭一動，“女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沉吟了一下，雅典娜並沒有隱瞞，將至尊玉與此的經歷，詳細地說了一遍。
聞言，乘風驚訝開口，“你是說，至尊玉被冥王哈迪斯給封印了？”
雅典娜點了點頭，“那個大聖不知為何去了冥界，冥王殺他不死，只得使用終極封印術，將他封在了嘆息之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