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媧皇娘娘的言語,嫦娥仙子的睫毛顫了顫,像蝶翼掠過寒水。
那眸底沉下去的星子,忽然亮了,\"請娘娘明示,無論何等條件,嫦娥定當全力以赴。\"
媧皇的目光墜了下來。
像兩座倒懸的山峰,壓在仙子仰起的玉容上。
“不是你。”
媧皇的聲音平直,碾過周圍的空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回響,“是他——”
看著媧皇的視線如太古寒冰鑿了過來,乘風愣了一瞬。
他與兩位先聖不熟,實在不知媧皇此舉何意。
但為了仙子不墜寒獄,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娘娘,有事請盡管吩咐。”
媧皇點了點,並沒言語,只是輕輕伸出一指。
那指尖泛起一縷混沌神念,直指乘風眉心。
霎那,像有人將一粒熾熱的星子,嵌入腦海。
去往異次空間,獲取雷霆之錘,救出至尊玉。
三縷破碎的念頭,裹挾著無數混亂的光影碎片,鑿進乘風的識海深處。
竟是如此?
乘風霍然抬頭,撞上那雙俯瞰眾生的眼眸。
“娘娘,這……這是怎麼回事?”
“問多無益。”
媧皇的聲音不高,那雙亙古不變的眼瞳里面沒有情緒,只有判定,“你去?還是不去?”
那一瞬,乘風感到自己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攥緊。
他看見嫦娥的側顏,雲光打在她的睫毛上,一半光,一半影。
若拒絕,仙子將被按上“背棄婚約”的印記,投進九幽寒獄,三千年暗無天日。
絕不能如此。
“我去!”
沒有任何猶豫與多想,乘風忙點頭。
媧皇的嘴角似乎動了動,像水面皺起的紋。
“本座相信你,回來之後,你與她的事,我們都不會再管。”
言罷,她將手對著虛空處輕輕一指。
“嗤啦——”
一道純粹的光,驟然刺破沉滯的虛空。
凝練、筆直,如同神只投出的長矛,撕裂空氣,向著目力難及的極遙遠處延伸。
光路的邊緣,空間呈現出不穩定的、鋸齒狀的波動。
“此光盡頭,便是彼界門戶。”媧皇娘娘看了乘風一眼,說道。
八景宮的大老爺,竟非虛言?
望著延伸出去的那道玄奧光線,乘風嘴角不禁扯動了一下。
苦的,澀的。
還有一絲被命運巨手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媧皇娘娘的“條件”看似公平,實則是把自己推向刀尖。
彼界門戶之後是什麼,不知道。
雷霆之錘會不會取到,也不知道。
能否全身而退,更不知道。
但若是不去,後果不堪設想,那將是自己無法承受之重。
深吸一口氣,他緩緩轉身,看向嫦娥仙子。
廣寒的清輝落在她肩上,像替她披了層薄雪。
她站在風里,鬢邊一縷青絲被吹散,輕輕拂過唇角,卻未曾去理。
只是那雙眸子,卻充滿了疑惑與關切。
“乘風,你……你要去哪?”
“我……”
目光落在嫦娥仙子的臉上,乘風想扯出一個笑意。
可那點笑意剛浮起,就被一道威嚴的聲音壓下。
“不必多言。”
媧皇娘娘的聲音響起,不高,卻瞬間凍住了乘風臉上的表情。
她看向嫦娥仙子,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力。
“他此去,本就是對你悔婚的救贖。你莫要多管。”
“女兒。”
瑤池金母也走上前來,抬手輕輕拍了拍仙子的肩,聲音中帶著幾分安撫情緒。
“乘風的實力,不會有事的,你回月宮等他好了。”
頓了頓,她看了媧皇娘娘一眼,轉過頭來,繼續道︰
“若乘風真能了結這段因果,到時候,老身親自為你們做主,成就你倆的姻緣。”
嫦娥仙子的眼睫猛地一顫,像被風驚起的蝶翼。
那句“親自為你們做主”撞進耳中時,她望向乘風的眸子忽然亮了亮。
像暗夜里被點燃的星子,可那點光亮很快又被一層薄霧罩住。
她隱約覺得,這承諾的前提,是乘風能從那未知的彼界活著回來。
她廣袖下的指尖下意識地蜷起,羽衣的雲紋被攥出深深的褶痕。
“可是……”
“好了!”
媧皇娘娘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言語。
娘娘的目光從仙子臉上移開,轉向乘風時,眸底的那點微光已斂去,只剩亙古不變的沉靜與威嚴。
“事不宜遲,即刻動身。”
她的聲音不高,卻壓得周遭的雲氣都低了三分。
乘風的心沉了一下,卻並沒有立刻奔赴那道光影。
他走到仙子身前,腳步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了這片刻的寧靜。
垂眸,望著她廣袖下蜷起的指尖,那抹玉白在羽衣的雲紋里泛著冷光,顯見得是用力過度。
他伸出手,輕輕將她的手從袖中牽了出來。
她的手很涼,像剛從廣寒宮的冰窖里取出的玉,指尖還帶著微顫。
乘風用掌心將她的手整個握住,直到那抹冰涼漸漸染上溫度,他才低聲開口。
“別怕,我很快便會回來。”
仙子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抬眸望他,眼底的薄霧里浮出清晰的他的影子。
長睫上沾著的濕意還沒干,像晨露掛在草葉上,輕輕眨一下,便要落下來。
乘風望著她的眼楮,笑了笑,“等我!”
話落,他松開她的手,然後轉身,十拳劍已被祭出。
他踏劍而行,向著那道光路飛去。
腳步踏上去的那一刻,身後傳來輕輕一聲。
“乘風——”
他回頭,看見她的白裙在風中獵獵作響,玉容充滿了關切和憂慮。
她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眼中是星,是月,也是他這一生未曾見過的深情。
光路震顫,他的身影被一點點吞沒。
最後入耳的,是她在風中幾不可聞的低語︰“等你回來。”
劍光破開最後一縷雲靄時,天之裂隙如同天地被撕裂後尚未愈合的猙獰傷口,橫亙在前。
天火不再是火。
是無數燃燒的、熾白刺目的規則碎片。
它們拖著彗星般的長尾,尖嘯著攢射而來。
無形的規則之力,則像一張巨大、粘稠的網,帶著令人窒息的禁錮感,當頭罩下。
“嗤——”
一縷凝練到極致的玄黑之氣,悄無聲息地從他頂門逸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