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的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在眼底投下淺淺的陰影。
沒再隱瞞，她將與至尊玉的是是非非，前因後果統統講了一遍。
話音落地，乘風愣住了。
至尊玉是大鬧天宮的孫悟空轉世？
至高神聖媧皇是他的娘親？
乘風實在沒想到，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竟是五行山下的美猴王。
想當初，在五行山麓救趙雲時，他還被壓于山下。
當時，還曾想將他放出，只是卻被龍女給制止。
倒是沒想到，他竟轉世成為了一名書生。
怪不得邀月宮結拜時，仙子神情微妙地讓我稱呼他為大哥。
原來如此！
乘風只覺一股荒繆夾雜著莫名的宿命感從腦海中升起。
仿若窺見了天道編織命運巨網的冰山一角。
“姐姐……我……”
他抬起眼，目光撞進嫦娥水光瀲灩的眸子里。
那里面映著自己的影子，映著潭水的波，映著天邊的月，更映著三百年未曾熄滅的星火。
“怎麼？你是在怕他嗎？”
嫦娥仙子的眸色沉了沉，緩緩將袖口放下，“你若害怕，姐姐也不會怪你。但我仍然會同至尊玉解除婚約，履行對我前身的承諾。”
那句“你若害怕”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乘風最不容觸踫的傲骨之上。
現今，莫說至尊玉只是個書生，就算恢復全部神通，又奈我何？
就算那二郎神楊戩，還不是我的手下敗將。
我豈能懼怕他們？
乘風豪情不羈，昂然一笑，“姐姐的心意我已明晰。從今往後，你就是我乘風的人，無論是誰，反對統統無效。”
說著，猛然踏出一步，彼此的距離瞬間歸零，一把攬住嫦娥仙子那縴柔如柳的腰肢，攏進懷中。
嫦娥仙子嬌軀一顫，不自覺地仰起臻首，眸光墜入他近在咫尺的眼底。
那雙眼深邃如星海，不見狂瀾，唯有浩瀚。
四目相接，天地間的一切的嘈雜，皆被無形的屏障隔絕，萬籟俱寂。
彼此唯余眼中清晰的倒影，仿佛亙古以來便是如此。
潭水的波紋輕輕晃了晃，像是被誰呵出的氣拂過。
乘風的呼吸先于唇瓣落下，混著他身上那股不羈的風息，纏上嫦娥微顫的睫毛。
她的眼睫像沾了露的蝶翼，幾不可察地抖了抖，終究沒再避開。
那雙羞澀的眸子慢慢闔上，將潭影與暖風都藏進眼瞼後，只余下一片溫潤的暗影，任他眼底的浩瀚漫進來。
唇瓣相觸的瞬間，竟比月光還要軟。
不是疾風驟雨般的掠奪，倒像初春融雪落在新抽的柳芽上，輕得怕踫碎了什麼。
乘風的指腹貼著她腰間的絲綢，那料子滑得像流水，他微微收了收手臂，將那片縴柔更緊地攏向自己。
嫦娥仙子的指尖蜷了蜷，原想抵在他胸前的手，不知怎的就松了勁，順著他的衣襟滑下去。
氣息纏在一處，她發間的花香洇進他的呼吸里。
乘風微微側頭，將那輕柔壓得實了些，像要把“從今往後，你是我的人”這句承諾，一字一句都吻進她心里去。
嫦娥的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嚶嚀，像被春風拂過的玉磬，細得只有兩人能听見。
她的睫毛在他臉頰上掃了掃，帶著微涼的濕意，不知是潭水的霧，還是別的什麼。
潭水不知何時靜了，連風都停在樹梢上，怕驚了這對交疊的影子。
暖輝落滿他們肩頭，像一層薄薄的紗，將三百年的星火、未說盡的承諾，都裹進這一吻里。
直到嫦娥仙子的臉頰泛起了桃花色，這一熱吻才慢慢結束。
乘風緩緩松開手臂，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秀發。
嫦娥仙子嬌羞地靠在他的懷中，那雙曾倒映過萬載清寒的眸子，此刻如同被晚霞點燃，流轉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瑰麗色彩。
三分是羞赧的桃花色暈染在眉梢，七分是心意得償的瀲灩水光。
她沒有立刻看向乘風，而是落在那片被陽光點亮的潭面。
水中，他們的倒影依偎得那樣緊，融在滿池碎金里，模糊了彼此的界限，也模糊了三百年的時光鴻溝。
一吻便可定情，無需過多言語。
仙子的目光從潭面倒影中收回，抬起眼簾，看向那張絕逸清俊的臉龐。
“乘風，我不想再有半分遲疑牽絆。只是那邀月宮中的名分，終究是一道橫亙的虛影。”
“它不該是你我之間的塵埃，也不該成為至尊玉的枷鎖。”
她頓了頓，眸光清澈地望著他，眼底那分情動的瀲灩水光化作一份堅定。
“給我一日，我去見他，將那份婚約親手解除。明日午時，你我依然在此潭邊相見。”
她不願乘風見到至尊玉為難，也不想他背負一絲一毫的“奪人之妻”的非議。
哪怕那“妻子”之名，虛妄如煙。
她要他堂堂正正地擁有她，如同這潭水倒映的霞光，純粹無垢。
“等我。”
她緩緩離開乘風的懷抱，指尖在他心口處輕輕一點，仿佛留下一個無形的印記，一個必將歸來的諾言。
說完，她回眸綻開一抹溫柔的笑，如同冰雪初融時綻開的第一朵花苞，帶甜蜜與暖意，轉身離去。
微風吹起她散落的幾縷青絲，纏繞著乘風那凝注的目光。
她沒有回頭，絕麗曼妙的身影朝著邀月宮的方向遠去。
風掠過樹梢，帶來遠方的微涼。
乘風緩緩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殘留著的冷香，與當初那個朦朧的身影一模一樣。
沒想到那晚的不期而遇，卻在彼此的生命里留下這麼多糾葛和遺憾，乘風不禁苦澀一笑。
“早知如此，當初你為何又要匆匆離開？”
但仔細一想，當時的場景，仙子確實不得不離開。
真是天意弄人啊！
這次離去，乘風並沒攔阻，他確實無法去面對至尊玉。
何況，至尊玉現今只是個書生，對仙子構不成任何威脅。
冷靜下來，乘風突然打了個激靈，這才想起現今是大隋。
仙子只知道他與貂蟬分開，卻不知道他還有一個杜秀娘。
瞬間，杜秀娘這個名字，像柄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進魂識，激得他猛地睜眼。
清澈的潭水倒映出他驟然蒼白的臉，唇上那抹被仙子留下的淡緋唇痕，此刻卻分外地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