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藥櫃第三層浮動著朦朧霧氣,七道身影在太虛境中若隱若現。東廂房傳來清脆的玉器踫撞聲,玄衣青年將手中酒盞重重擱在案幾上,琥珀色藥氣蒸騰如龍。"又是黃芩那廝壞我好事!"柴胡盯著西閣緊閉的雕花木門,指節捏得發白。
半夏倚著回廊朱柱輕笑,素白衣袂掃過廊下晾曬的橘絡︰"前日那婦人寒熱往來,你非要獨用八錢柴胡發汗,若不是黃芩及時用苦寒制住你的燥烈..."話音未落,東廂突然飛出一卷泛黃醫案,正落在庭院石桌上。人參捧著竹簡細看,發間參須無風自動︰"建安三年冬月,婦人王氏往來寒熱..."
半夏搗碎的姜汁在臼中泛起金芒,藥氣凝成《神農本草經》虛影懸于梁上︰"半夏味辛平,主傷寒寒熱,心下堅..."她突然將藥杵指向窗外,"二位且看那婦人。"
霧氣幻化出王氏臥房景象,但見婦人輾轉反側,被褥半浸在冷汗中。柴胡凝神細觀其太陽穴青筋跳動,耳中突然傳來黃芩的傳音︰"你且看她舌苔白膩如積粉。"幻象中婦人張口,舌面果然浮著厚膩白苔,邊沿卻泛著淡淡黃暈。
"這..."柴胡掌中氣旋微滯,"邪氣盤踞半表半里?"
"正是!"半夏趁機將搗藥臼重重頓地,《傷寒論》書頁嘩嘩翻至148條︰"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此半在里半在外也!"幻象中的王氏應聲蜷縮成蝦狀,額角滲出細密汗珠。
黃芩廣袖輕揮,西閣飛出一盞琉璃燈,燈芯燃著幽藍火焰照向婦人肋下︰"膽經郁熱,膽汁上泛故口苦。"光影交錯間,可見王氏右脅隱隱透出青氣。柴胡腰間葫蘆突然自開,一縷青氣被吸入其中,葫蘆表面浮現"和解樞機"四個篆文。
"原來如此!"柴胡猛地拍向自己額頭,"我只見其寒熱往來,卻忘了察舌驗苔..."話音未落,幻象中的王氏突然劇烈嘔吐,黃綠膽汁濺濕帷帳。半夏指尖姜汁凌空畫符,輕喝︰"生姜三片,和胃止嘔!"
三片生姜化入幻象,婦人嘔勢漸平。黃芩執筆在空中書寫︰"柴胡八錢、黃芩三錢、半夏半升..."金字藥方沒入王氏眉心,幻象隨之消散。東廂西閣間的藥氣開始交融,在太虛境上空結成陰陽魚圖案。
三日後,陰陽魚突然劇烈震顫。人參正在庭院修剪參須,忽見金紋醫案浮現新癥︰"某書生胸脅滿悶,默默不欲飲食..."他腕間參須突然纏住正在曬棗的白衣少女︰"大棗速去前廳!柴胡君見這"胸脅滿悶"四字,定要強用升提..."
藥堂內書生面色萎黃,柴胡指尖青光已點向其期門穴︰"此乃少陽經氣不利..."話音未落,黃芩突然現身扣住他手腕,懷中《金匱要略》嘩啦展開︰""見肝之病,知肝傳脾",你且看他舌胖齒痕!"
書生應聲張口,舌苔白膩如覆雪,邊緣齒痕如月下梅枝。柴胡指尖青光驟暗,藥堂梁上突然垂下參須織成的金網,將躁動的少陽經氣輕輕籠住。人參扶著門框喘息︰“此子脈象濡滑,分明是濕困太陰,豈能再用柴胡升發?”
大棗捧著炙甘草匆匆而入,溫黃藥氣撫過書生中脕穴︰“公子晨起是否空腹飲茶?”書生虛弱點頭時,檐下突然傳來半夏的輕笑︰“《醫宗金鑒》有雲‘肝木乘土,必先實脾’。”她倚著門框拋來一枚鮮姜,正落在黃芩掌中。
黃芩指腹擦過姜皮,琉璃燈焰忽轉暖橙︰“生姜三錢,大棗四枚,先建中焦。”幻象頓生,書生脾胃處浮現龜裂土塊,棗姜化甘雨浸潤,板結之地漸復松軟。柴胡怔怔望著逐漸紅潤的書生面容,腰間葫蘆突然低鳴,溢出些許酸苦之氣。
“且看此物。”甘草忽然將茶盞推至案前,盞中浮著片片青橘皮,“君終日疏泄肝氣,可聞‘柴胡劫肝陰’之說?”茶湯映出書生眼底血絲,恍若細密蛛網。西閣傳來書頁翻動聲,《臨證指南醫案》凌空展開,墨字如蝶棲在柴胡肩頭︰“風木過亢,當以芍藥甘草緩急迫...”
夜色漸濃時,藥櫃深處傳來幼童啼哭似的風聲。半夏擦拭搗藥臼的手突然一頓,臼底殘留的驚風散泛起詭異紫光。人參參須無風自動,在青玉案上擺出“厥陰風動”卦象。黃芩凝視著琉璃燈芯爆開的星火,喃喃道︰“怕是又要應了《溫病條辨》‘痙厥神昏,舌蹇煩躁’之象...”
書生脾胃處的龜裂紋理在棗姜甘霖中漸次彌合,參須金網卻突然震顫不止。人參捻須蹙眉︰“濕濁雖化,中陽仍虛。”檐角銅鈴無風自響,大棗急忙將炙甘草碾作金粉,混著粳米熬成白粥。幻象中書生的胃脕透出暖光,《千金要方》中"糜粥自養"四字在粥面浮現金紋。
柴胡怔忡間忽覺袖口微沉,低頭見黃芩的琉璃燈不知何時系在腕間,燈芯躍動的暖光正中和著葫蘆里溢出的酸苦。幻象中書生的肝膽經絡突然透明,可見青氣如藤蔓纏繞脾土。"這便是"木克土"麼..."他指尖輕觸琉璃燈,燈影里忽然顯出童年藥農采挖柴胡的影像——那沾著濕泥的根須,正是生在陰坡腐殖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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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胡本生于至陰之地,卻具升陽之性。"甘草將茶盞中的青橘皮化作碧蝶,繞著柴胡飛舞,"正如《本草崇原》所言"生于地下,出于地上,具陰陽升降之妙"。"碧蝶停駐處,書生脅肋青氣漸漸化作春溪,潺潺流入中焦沃土。
正當眾人松氣時,琉璃燈突然爆出三聲脆響。燈影中浮現的卻不是眼前書生,而是個面色青紫的幼童在暗夜里抽搐。半夏的搗藥臼應聲裂開細紋,驚風散殘渣凝成"乙癸同源"的篆文。人參參須驟然繃直,在青玉案上擺出"雷風相薄"的卦象。
"糟了!"黃芩揮袖掃過《溫病條辨》,書頁停在痙病篇簌簌急顫,"厥陰風火妄動,最易引動驚厥..."話音未落,太虛境東角傳來刺耳的瓷器破碎聲,混著農婦帶哭腔的呼喊撕破夜色︰"救救我的孩兒!"
琉璃燈映出幼童經脈里亂竄的青紫邪氣,宛如暴雨前翻滾的雷雲。黃芩指尖剛凝出"犀角地黃湯"的方紋,卻被柴胡扣住腕脈︰"且慢!你細看他山根處青紋交錯,這是《幼科鐵鏡》所言"驚風八候"中的痰涎壅塞之相!"
農婦突然跪地痛哭︰"晌午孩兒偷食祭祖的糯米糕,入夜便成這般..."半夏聞言眼神驟亮,搗藥臼凌空飛旋,殘存的驚風散化作北斗七星陣︰"既是食厥生風,當先豁痰開竅!"七道銀光刺入童子羶中穴,喉間頓時傳出痰鳴如拽鋸。
"讓老身添把火候。"生姜大棗攜手躍入幻象,童子中焦騰起灶火虛影。參須裹著粳米在脾經游走,忽見《小兒藥證直訣》金字浮現︰"急驚合導痰,緩驚須溫補。"甘草化成的金絲突然纏住柴胡葫蘆︰"快將你藏的臘雪水取出!"
柴胡咬牙拍開葫蘆塞,千年封存的至陰之水傾瀉而下。黃芩順勢引琉璃燈焰入水,水火相激蒸騰起漫天清露。《溫病條辨》書頁嘩嘩翻動,吳瑭手書"定風珠"三字破空而出,裹著露水沒入童子百會穴。
"就是此刻!"半夏將竹瀝混入人乳,沿童子齒縫徐徐灌入。但見青紫唇色漸褪,手足驚掣化作微微震顫。人參忽然割斷一截本體參須,以《神農本草經》所載"補五髒安精神"之法,將精元渡入童子命門。
寅時三刻,童子睫毛忽顫,嘔出核桃大的膠痰。黃芩執筆在空中寫就變化方︰"柴胡減至四錢,加白芍三錢、鉤藤二錢..."柴胡卻伸手添入兩片龍膽草︰"既要清肝熄風,何不取《傅青主女科》"平肝清風"之法?"兩人筆鋒相觸的剎那,方劑竟自演化出柔和紫光。
晨光穿透窗紙時,童子正抓著農婦衣襟討水喝。眾藥望著消散的驚風邪氣,忽見太虛境降下七色甘霖。青玉藥櫃上的《傷寒論》泛起漣漪,原本的"小柴胡湯"條文旁,竟浮現出淡淡金批︰"臨證變法者,當知方出法隨,和合為貴。"
半夏擦拭著自動復原的搗藥臼,忽將姜汁彈向東廂西閣︰"往後可要這般配合?"柴胡拋接住黃芩擲來的苦茶一飲而盡︰"仲景先師早說了"和解少陽",偏你們愛繞彎子。"檐下人參正教童子辨認藥材,孩子的笑聲驚起《神農本草經》里沉睡的藥靈。
青玉藥櫃第三層的霧氣漸濃,七道身影隨著《傷寒論》合卷聲隱入虛空。唯留櫃面金紋流轉,隱約可見"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十六字,在月光下泛著永恆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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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柴胡湯《傷寒論》
【組成】柴胡半斤 黃芩三兩 人參三兩 甘草炙,三兩 半夏洗,半升 生姜切,三兩 大棗擘,十二枚
【用法】上七味,以水一斗二升,煮取六升,去滓,再煎,取三升,溫服一升,日三服現代用法︰水煎服)。
【功用】和解少陽。
【主治】1.傷寒少陽證。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飲食,心煩喜嘔,口苦,咽干,目眩,舌苔薄白,脈弦。2.婦人中風,熱入血室。經水適斷,寒熱發作有時。3.瘧疾、黃疸等病而見少陽證者。
【證治機理】正氣不足,邪入少陽。少陽經脈循胸布脅,位于太陽、陽明表里之間。傷寒邪犯少陽,病在半表半里,邪正相爭,正勝欲拒邪出于表則熱,邪勝欲入里並于陰則寒,故往來寒熱。邪在少陽,經氣不利,而致胸脅苦滿、神情默默。邪客經郁而化熱,膽火上炎,而致心煩、口苦、咽干、目眩;膽熱犯胃,胃失和降,故不欲飲食而喜嘔。婦人正逢經期或產後,感受風邪,邪乘虛侵入血室,化熱與血結,致肝膽疏泄失常,故見月經停行或量減,或惡露不行,寒熱發作有時。“傷寒邪氣在表者,必漬形以為汗;邪氣在里者,必蕩滌以為利;其于不外不內,半表半里,既非發汗之所宜,又非吐下之所對,是當和解則可矣。”《傷寒明理論》)
【方解】柴胡苦平,入肝膽經,透散少陽半表之邪,並能疏泄氣機之郁滯,為君藥。黃芩苦寒,清泄少陽半里之熱,並能清膽熱,為臣藥。柴胡、黃芩相伍,一散一清,共解少陽之邪,為治療邪入少陽的基本配伍。膽氣犯胃,胃失和降,佐以半夏、生姜和胃降逆止嘔;因正氣不足,邪從太陽傳入少陽,故又佐以人參、大棗益氣健脾,一者取其扶正以祛邪,一者取其益氣以御邪內傳,俾正氣旺盛,則邪無內傳之機。炙甘草助人參、大棗扶正,且能調和諸藥,為佐使藥。生姜與大棗配伍,調營衛,和表里。本方為治療少陽病證之代表方,又是和解少陽法之基礎方。
【配伍特點】透表清泄以和解,升清降濁兼扶正。
【方歌】小柴胡湯和解功,半夏人參甘草從,更用黃芩加姜棗,少陽百病此為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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