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又在種蘑菇?”
水間找到葳蕤的時候,葳蕤正在種地。
水間對于種地這件事本身沒有意見,作為一個丹士,水間也會自己種藥材。
並不是羅浮已經缺藥材到丹士長也要擼袖子鋤大地了。人各不同,脈案也千變,巡游星海能遇見的敵人種類不是古國時期還在一顆星球上時那寥寥幾種能比擬的,與紛繁復雜的敵人種類相攜而來的,是數倍于原本生態的細菌與病毒,交叉感染、刺激變異,誘導變異,由此衍生而來的病癥種類更是指數型上升。
在此基礎上,羅浮原本攜帶的藥材種類,已經早就滿足不了需求了。丹士們只能耗費心血,在浩如煙海的材料里遴選可用的部分,再進行針對性的培育。
可以說羅浮迅猛發展的醫學背後,是無數丹士們的辛勤的汗水和淚水。
水間並不因為自己的貴冑出身,而對種地這一所謂“賤役”有什麼意見,在她的記憶里,她的爺爺、爸爸、媽媽,都曾經很長時間流連在藥田里。
連在她幼年時就已經去世的奶奶給她留下的最後的印象,也是在藥田里。
奶奶給小水間帶上用蒲草睫編的小草帽,用帶著薄繭的手拉著她走在藥田窄窄的田埂上。天氣太熱,小水間累了耍賴不肯走,奶奶也只是笑著輕聲哄她,摘下旁邊一朵被摘走花蕊的紅花,簪在小水間的鬢邊,彎下挺直了一輩子的背,背起小水間,顫顫地往前走。
一直走一直走,走過藥田和溪水,走到深深的竹林里去。
後來那個並不高大但也堅韌的背影消失了,拉起小水間的手的變成了沉默的爺爺。
爺爺只有在藥田里不沉默,他總是對各種藥材如數家珍,講起藥材背後的故事時妙趣橫生。小水間正是從爺爺的故事里,發現了藥田除了飛蟲和泥土以外的樂趣。
但爺爺看著不怎麼開心。
小水間想讓爺爺露出以前的微笑,她更加仔細地培育藥材,按著爺爺教的方式,認真地為藥材除蟲,澆水,珍惜每一片葉子,每一朵花。發現了新的變種,她小心地挖出來栽進花盆里,舉著花盆去找爺爺時還摔了一跤,被牢牢護著的花盆毫發無損,膝蓋卻滿是泥土。
爺爺看著舉著花盆的小水間,還是沒說話,伸手拍打掉她沾染的泥土,拿手絹擦干淨她的小臉,然後深深、深深地凝望著。
小水間看不懂爺爺的眼神,但爺爺最終還是笑了,摘下旁邊的一朵紅花,簪在小水間攢起的包包頭上。于是小水間也笑了。
後來,再後來,藥材的花香和葉香間,小水間長成了水間。
她變得勇敢而堅定,就像她的爺爺。
她生性聰慧而敏銳,就像她的奶奶。
沒有人拉著她的手了,她便獨自一人,走向那片熟悉而陌生的藥田。
巡游星海時,羅浮是她的故鄉;回到羅浮時,溶月塢是她的故鄉;回到溶月塢時,這片藥田是她的故鄉。
所以她對葳蕤種地很有意見。
葳蕤的田地在藥田附近,是新開出來的一片。雖然不是精確配比、細心養護的藥土,卻也相差不遠。在水間眼里,這塊地只需要稍作調整,就能種出非常優質的藥材。
而葳蕤在地里種滿了發光蘑菇和紫色的蕪菁。
水間︰這是暴殄天物!
因為葳蕤曾經拿出過優良辣椒種子,水間懷疑這蘑菇和蕪菁是不是什麼特殊品種,還找葳蕤拿過一點兒用來研究。
然後水間發現,蕪菁就是紫色的大蘿卜,而蘑菇就是蘑菇,除了能發光一無是處。
蘑菇甚至還不能吃!
葳蕤被水間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要怎麼解釋,這發光蘑菇和紫色蕪菁能拿來換一種叫“園宅幣”的神奇貨幣,這種貨幣可以用來在系統面板里的家園商店買梨花木的桌案,買玉質的浴桶,買藤編的坐障,買香榧木制的棋盤。
最重要的是買帶床帳的新床。
梨花庭院在山頂,光照過于優良了,他真的睡不著覺!
他和水間提過要裝更遮光的窗簾,被以“影響庭院整體風格”的理由拒絕了,拒絕不說,水間還用懷疑的眼神盯著葳蕤。
“你是不是又熬夜了,才需要在白天睡覺?”
天爺啊!幾十年了,我還要被姐姐管著早睡早起嗎?!
是的,我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想到這點,葳蕤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沉痛地低頭。
接著頂著姐姐看敗家子的眼神種田。
水間眼神攻擊不成,也就不再費勁了。頂多問一句,就回自己的田里,姐弟倆各種各的,場面居然有幾分和諧。
她本也不是那種控制欲深重的性子。
或者說,任何一個自童年起就常常陷入無助、無奈和孤獨中的人,都不可能養成控制欲深重的性子。
但今天不一樣,今天水間有正事。
“別種了,”水間拿走葳蕤的鋤頭,“回去收拾收拾,今晚有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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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也不惱。
他拿鋤頭本來就是掩人耳目,實際上都是用面板一鍵種植,收獲也是,從種到收一條龍服務,保證一點灰都沾不著,連鞋邊都干干淨淨。
別問,問就是劍三黑科技。
“今天晚上?干什麼去?”
水間無視了葳蕤干淨的掌心,把帕子遞給他擦手︰“我之前給隔壁小孩輔導功課,他成功跳了兩級,升了學段,家長請我吃飯,說把你帶去和他家小孩交個朋友。”
“這麼突然?”葳蕤奇道,“還指明要帶我?”
水間眯了眯眼︰“小孩他爸是將軍府的武官,擅長兵法,據說用兵善奇,獨闢蹊徑。”
“奇襲啊,這怕不是來試探的。”葳蕤想到什麼,又問︰“你有熱心到給小孩輔導功課嗎?”
“小孩的媽是我爺爺的徒弟,小孩媽的閨蜜是我的頂頭上司。”
葳蕤懂了︰“哦,試探我的。”
“你明白就好。”
“有什麼提示給我嗎?”葳蕤從包里掏出一朵混彩鈴蘭花,塞進水間手里,扮出一副可憐相,“姐姐想必不忍心看你可憐的弟弟被老畢登為難叭~”
水間拍了下葳蕤的頭,故作生氣︰“怎麼說話呢!什麼老畢登,那是我屏叔!”
“姐姐~”葳蕤扯著水間的袖子耍膩,成功惡心到了自己,沒憋住yue了一聲。
“好了好了,屏叔和雲姨雖然想試探,但畢竟是長輩,不至于為難你,”水間把賄賂簪在鬢邊,輕盈的花朵垂下,像一束精美的發飾,“倒是屏余,那小孩精得很,恐怕他才是主力。”
“有多精?”葳蕤眨眨眼,送了水間一個ink,“有我精嗎?”。
水間拽著葳蕤向山上走去,邊走邊緩緩拋出兩句話。
“那哪兒能啊,誰精得過你啊。”
“你是油鍋打滾,那小孩兒,勉強算個天賦選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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