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站在京州中福集團總部大樓前，仰頭望著三十七層玻璃幕牆折射的冷光。
這座由約翰牛建築師設計的雙子塔像兩把倒插的青銅劍，十年前落成時被譽為"國企改革標桿"，此刻在他眼中卻透著森森寒氣。
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愁沒地方燒，誰知他侯亮平剛剛上任就踫上了京州中福集團棚戶區燃氣管道爆炸這檔子事兒。
他扯了扯領帶，想起昨天在市委會議室看到的航拍畫面。
沖天而起的火光撕裂了棚戶區的夜空，焦黑牆體上還殘留著"京州中福"的大牌，那是五年前《京州時報》頭版照片的背景。
如今只剩滿地碎玻璃在鏡頭里泛著冷光，像撒了一地的謊。
"侯組長，陸書記在17樓小會議室等您。"前台姑娘的指甲油是淡粉色，遞門禁卡時帶著點挑逗的意思。
侯亮平沒有在意，他現在一心為了反腐敗事業，哪有心思談情說愛？
電梯數字跳到17，金屬門映出他烏黑的亮發，多麼帥氣逼人！
四十多歲當上市委巡視組副組長，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
三小時前李達康書記的話還在耳畔回響︰"五個億的窟窿，八千戶危房，燒掉的不僅是房子。"
推開門，侯亮平只覺得會議室香煙味兒濃得嗆人，京州中福集團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陸建設大腹便便地窩在真皮座椅里。
陸建設拿起打火機，又點燃一支香煙，藍火苗" 嗒"竄起又熄滅，在那張浮腫的圓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侯組長來得不巧啊，"他慢悠悠吐出煙圈，"我們齊本安董事長去省里匯報工作，石紅杏總經理在開安全生產會..."
"我是來找陸副書記的。"侯亮平把檔案袋拍在會議桌上，牛皮紙封口處滲著暗紅印泥。
他能感覺到對方後頸肌肉瞬間繃緊，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檔案第一頁貼著燃氣爆炸現場的照片，第二頁是五年前的《棚戶區改造專項資金劃撥協議》，京州中福的公章旁簽著"石紅杏"三個凌厲大字。第三頁...
"這算什麼？"陸建設突然笑起來，煙灰抖落在協議復印件上，"五年前的陳年舊賬，侯組長該不會以為我們中福藏著五億現金牆吧？"
他故意拖長尾音，手指在"石紅杏"簽名上重重一戳，"當年市里要求的專款專用，我們可是足額打到光明區財政賬戶了。"
侯亮平笑了，語氣肯定︰“光明區財政根本沒有收到京州中福集團的五個億，而且根據合同內容，棚戶區改造是京州中福集團全權負責的，怎麼可能走光明區的賬？”
說著他又從西裝內袋幾張帶著他腋香味的照片。
照片上，陸建設正把奔馳車停進財富神話基金的地下車庫，副駕上的女人戴著墨鏡，栗色卷發垂在香奈兒套裝肩頭。
"上月15號，棚戶區燃氣管道爆炸前三天，"他拍了拍桌子，"陸副書記認識這位武玲瓏女士吧？"
陸建設的打火機掉在玻璃茶幾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臉色發青，喉結上下滾動著像吞了顆生雞蛋。
"紀委的同志想象力真豐富，"他突然起身死死盯著侯亮平，"五億資金是經光明區原書記丁義珍簽字退回的，人都死在海外了，侯組長難道要學包公審陰司？"
陸建設的眼神仿佛在說，你不過是一個享受正處級待遇的副組長，而是我副廳級，你怎麼敢的？
"但撤回申請是京州中福發起的。"侯亮平調出另一份文件，2x10年12月7日的《關于棚改專項資金回流的情況說明》，簽發人欄赫然是陸建設。
窗外傳來刺耳的救護車鳴笛。侯亮平想起爆炸現場那截焦黑的燃氣管道斷面，施工隊挖斷管線時用的挖掘機，發票抬頭寫著"京州中福下屬三產公司"。
他突然彎腰貼近陸建設耳畔︰"陸副書記知道什麼叫連鎖反應嗎？就像推倒多米諾骨牌..."
"听說陸副書記三年前做過心髒搭橋手術？"侯亮平突然轉了話題，看著對方瞳孔驟縮，"市立醫院心外科張主任是我老同學，他說有些病看似在心髒..."
手指在太陽穴轉了轉，"根子卻在這兒。"
陸建設猛地抓起茶杯灌了幾口，碧螺春順著嘴角流到領帶上。
當他再抬頭時，臉上已堆起油膩的笑容︰"侯組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當年棚改工程停滯是因為拆遷同意率卡在92，這可是有24號文件..."
"但2x11年3月你們從光明區收回資金時，同意率已經到94.6。"侯亮平亮出市住建局數據，"就差0.4個百分點，五個億突然變成國債投資？"
他故意頓了頓，"更巧的是，爆炸發生前半個月，財富神話基金剛把京州證券的股權質押給...讓我看看，"
手指劃過平板電腦，"中福集團旗下擔保公司？"
會議室陷入死寂。陸建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當他再開口時，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有些事...侯組長最好等齊本安董事長和石紅杏總經理回來..."
話沒說完，走廊傳來急促的高跟鞋聲。
門被推開瞬間，侯亮平聞到一股特殊的香水味。
石紅杏抱著文件夾站在逆光里，寶藍色西裝將這位女強人的腰身收得極細︰"陸副書記怎麼不說重點？"
她笑盈盈走進來，"那五個億變成國債，可是集團黨委集體決策。"
侯亮平注意到她無名指上居然沒有帶婚戒，想起檔案里牛俊杰討薪的監控視頻，這個總把"夫妻分居"掛嘴邊的女人，此刻卻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他故意翻開爆炸遇難者名單︰"石總認識程端陽嗎？"
石紅杏的笑容終于出現裂痕，程端陽是她的師傅，也是董事長齊本安，總公司董事長林滿江的師傅，更是全國道德模範。
這起爆炸事件，她也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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